芬顿历九九三年,西方绝冬国边境。
西隆站在客厅中央。午后的阳光透过帘幕间的缝隙照在他脸上,微微的灼痛。
那个瘦小的贵族男人坐在对面宽大的高背椅上看著他,脸上挂著有点狡猾的笑容。贵族男人光著脚,踏在两个衣衫单薄的女奴背上。铁链在项圈上摩擦,发出轻微的叮叮声。
“如何,可以给我看看你的那件宝物吗?那件见证了芬顿克兰侯爵无数沙场传奇的宝物?”男人轻蔑的笑著,随手丢掉一直在玩的彩色绳结,向他伸出右手,“我想要嗅一嗅,它和我祖父留下来到那一件,到底哪个凝结了更多血腥。”
西隆冷冰冰的看著贵族男人,一动也不动。记起一位老神甫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世上每个人都有他的价值。不过,眼前这个男人,绝冬国最东方的领主利贝尔子爵的人生究竟有何价值,西隆实在看不出来。
“女人。”西隆向子爵脚下的两个可怜女奴瞥了一眼。“女人只会玷污神圣。”
“好。”子爵眼楮一亮,发出了干哑的笑声,看来西隆的这句话很对他胃口。子爵用力踢了那两个女奴几脚,“滚吧,到溶洞去洗净你们的身体。”
两个女奴离开了。西隆没有动,听著她们的脚步声消失。子爵也在听,同时用贪婪的眼楮盯著西隆背在身后的手。
老利贝尔子爵以武勋获得封地,一块夹在敌对的两国,绝冬国与黑石国之间的小小国土。如果老子爵还活著,他的家族或许能继续保有封地的荣誉。但眼前这位新子爵显然不能。
那个喜欢穿一件素色华贵的长袍的老人,是这样对西隆说的:“在这个时代,无能便是一种罪。”(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tore)
是的。无能是一种罪。但对人的蔑视,是更重的一种至少在西隆看来是这样。看著眼前瘦弱但是狂妄的利贝尔子爵,他做出了决定子爵的死期。
“可以了吗?”子爵用期待得有点发抖的声音问道。
西隆把背后的东西拿出来,递到利贝尔子爵面前。那是一把断了的匕首。传说芬顿的克兰侯爵就是用这把断刃斩杀了数百个邪恶的兽人,在他刺杀一只巨大的双头巨人时,匕首在双头巨人坚硬的颅骨上折断。
“很普通的匕首啊。”利贝尔子爵不无感慨的说道。
“是很普通。匕首,就只是匕首罢了。关键是使用它的人。不过,据说这一把匕首和普通的匕首还是有所不同。它的刀刃上绑缚了太多灵魂,附在耳朵上能听到悲鸣的声音。”
“先生,请允许我”
西隆点了点头,把匕首慢慢伸向利贝尔子爵的脸。子爵脸上充满了渴望与恐惧的颤抖,眼球也泛起了青色的贪念之光。但是始终不敢伸手碰那把匕首。因为,那是一件受诅咒的神器,“月光之血痕”,利贝尔子爵的勇气仅限于对著它说几句风凉话的程度。
在把匕首刺入利贝尔子爵的颈子之前,西隆不禁笑了。他觉得能被这把传奇匕首刺死,是利贝尔子爵不应得的荣耀。但,月光之血痕不正是凭著无数卑微者的死魂才被使人奉为神器的吗?真是可笑的悖论。
一瞬间,利贝尔子爵的眼神凝滞了,变成一种无力的远望。他的灵魂已经被月光之血痕所吞食,肉体的死亡只是时间问题。他快速的抽回了匕首,同时将一只隐形的血虫放在那小小的伤口。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血虫会缓慢吸尽利贝尔子爵的血液,免得他混浊的血弄脏华丽的衣裳。
做完了这些事,西隆把匕首还鞘,缓步走出子爵的房间。穿过广大的庭院时,他遇到了子爵的管家和两个园丁。他抢先对他们说道:“子爵大人在休息。不要打扰他。”
管家连连答应。他知道打扰利贝尔子爵有什么后果。眼前的两个园丁之一,就是利贝尔子爵从前的管家,犯下的正是那条错。
他走出利贝尔家族的城堡,踏上绝冬国边陲小镇简陋的街道。此时黄昏已过,暮色渐趋温柔。人们忙忙碌碌,没有人注意他。即使有,他那张平庸的脸也不会给人留下太多记忆。
再过几个小时,圆月升起的时候,利贝尔子爵的尸体将会被人发现,管家和佣人会记起他来。鉴定师被请来查看子爵的死因,管家会提到那件受诅咒的神器,月光之血痕,每逢月圆之夜,便能隔空吸取生灵的精神体。无疑子爵是死在那神器的魔力上。
殡仪之后,绝冬国的国王将会行使他的权力,把边陲的领土从已经绝嗣的利贝尔家族手中收回。这是必要的,特别是在邻国国王的王弟塞兰特公爵是一位激进的好战分子的情况下。
不过,那些纷扰与西隆无关。他只是一个信徒,代替天上的神明行使惩罚之责。仅此而已。
西隆一直相信,世上有多少种罪,就有多少种惩罚。死亡只是惩罚中的一种,并不是全部。
然而,在漫长的定罪与惩罚的过程中,他开始渐渐厌倦了刑罚的选择。既然死是唯一的终点,不妨将它作为唯一的起点。
西隆是一位神罚的代行人,不过大多数认识他的人,都只把他看作一个杀手。西隆与其他杀手的区别有两点,第一,在见到目标人物之前,西隆不承诺任何委托,而当他做出决定时,刺杀往往同时完成;第二,西隆是大陆西方最好的杀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有了一个绰号,和他持有的神器名十分类似的绰号,月痕的血影。
“做得很好。不愧是月痕的血影。”穿长袍的老人对著西隆微笑。他是一个地位高贵的人,权势仅次于国王。但对西隆而言,他不过是一位重要的客户。“子爵的死无论对利贝尔,对绝冬国,还是对他祖父的名声都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那么,我走了。有新的目标可以通知我。”西隆对老人的想法完全没有兴趣。
西隆走在利贝尔破败的街道上,咀嚼著老人的话。无疑,利贝尔子爵的死,对他人比对他本身有著更多的意味。他本身只是个狂妄小人,不足为道的家伙。对于他的死,老人说什么来著?好事。是的,好事。那么,这不是一种惩罚了?
西隆感到有些迷惑,站在街道拐角处,任冷硬的风吹拂面颊。每次惩罚了一个罪人,总有这样或多或少的疑惑。惩罚是对的,这点他从不怀疑。但惩罚所带来的后果是怎样,他无法控制。
想起老人的笑容,西隆心中受骗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但,最多也不过是有点灰心而已。西隆明白,自己和老人之间只是一种相互利用的关系。老人除掉国家的敌人,而西隆,得到名正言顺的惩罚的机会。
各取所需,即使有所不满,西隆也会持续这样的生活。直到他厌倦、离开的那一刻。
风里有一个隐约、时断时续的哭声,非常微弱,只有西隆这样经过训练的双耳才能捕捉得到。他提起精神,顺著哭声一路找寻。在一面倒塌的墙壁后面,西隆找到了一个小女孩。
她看起来十一二岁年纪,撇著两腿跪坐在地上,不住的啜泣。脸蛋上一块块的污迹被泪水化开,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只被丢弃的布娃娃。
西隆蹲在小女孩面前,默默的看著她。小女孩用脏兮兮的小手揉眼楮,努力想止住哭泣,尝试了好几次,还是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别哭。”西隆安慰道,在口袋里摸了摸,找到一块手帕,递给了小女孩。
那是刚刚从老人那里得到的报酬,一块价值连城的布朗尼手帕。小女孩用手帕擦掉了脸上的眼泪,手帕很快变脏了,小女孩的脸颊却露出红润娇嫩的肌肤。西隆觉得很高兴,可一眨眼,又有两串珍珠般的眼泪垂落下来。
西隆问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仍不能止住啜泣,断断续续的回答:“小……小舞,呜呜……”
“你在这里做什么?迷路了吗?”
“不是的。妈妈,小舞的妈妈病了,小舞要找草药,带回去给妈妈。”
西隆点了点头。“好孩子,妈妈要哪种草药,告诉叔叔,叔叔替你去买。”
小女孩又“哇”的大哭起来,用手背捂著双眼,小小的肩膀不住颤抖。西隆只好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慰她不要哭,无论是什么样的草药,叔叔都会帮她弄到。
“真的?”小女孩用一双水汪汪的眼楮看著西隆,“药师说,妈妈得的是绝症,只有得到可利鸟的羽毛才能治好。小舞就出来找可利鸟了。可是、可是……”
“这可有点难办……”西隆用手臂轻轻环绕著小女孩。
可利鸟。在绝冬国东方的这座小镇时常能听到这个名字。那是种神奇的小鸟,是生命之神的祭司,传说她的羽毛可以医治世上的一切创伤,除了相思与死亡。
没有人见过可利鸟。所知的只有她喜爱地下的清泉,会不时到大溶洞深处喝水。她离开以后,大溶洞的泉水中偶尔会浮出洁白的羽毛,治愈之羽。为了得到这种羽毛,绝冬国和黑石国的药师们经常冒险进入大溶洞的深处,在清泉里采撷。
大溶洞中有很多危险的魔兽,药师们这种冒险行为可谓九死一生。即使到了地下清泉,能否采到治愈之羽,也全凭运气,成功率非常低。但很多年过去了,从事这项职业的药师却不见断绝。
关于大溶洞,另有一个说法,它是一条连通绝冬国与黑石国的地下通道。考虑到在两国的边陲都有大溶洞的入口,这种说法可信度极高。但由于溶洞实在太危险,两国从未有过占领溶洞、奇袭对手的尝试。
西隆决定自己到大溶洞去碰运气。既然有人成功过,西隆就有可能成功。他把小女孩背在背上,向利贝尔东方的大溶洞入口前进。
夜色低垂。背上的小女孩睡著了。她非常轻,像一片天鹅的羽毛。小女孩靠在西隆背上,西隆的脖子偶尔碰到她发烫的小脸,每到那时,西隆的心就奇怪的刺痛。那是一种深入灵魂的痛楚,却带著甜腻毒药般的诱惑,仿佛在吸引他走进坟墓、走进无限的长眠。
迎著利贝尔的星空,西隆在荒野和断续的村庄间走了一夜。许多年来第一次,他没有想到罪与惩罚。
大溶洞的入口被封锁了。一里外就有绝冬国骑士团的岗哨。那些手执长矛的绝冬卫士拦住西隆不让他靠近。
“奉我绝冬王旨意,封锁利贝尔溶洞,及左近城区。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请问,有什么原因吗?这个小女孩的妈妈病了,我只想带她到溶洞寻找治愈的羽毛。”
卫士斜著眼楮,轻蔑的瞟了西隆一眼:“不准就是不准。你想冒犯王命吗?”
西隆只好回到利贝尔。很巧,穿长袍的老人尚未离开,西隆再次在馆舍里找到了老人。
“大溶洞为何要戒严?”老人的表情变得阴暗。他不喜欢西隆问问题。迟疑了一会,老人还是决定给西隆答案。“事实是,黑石国又在边境屯兵,准备攻打我国。”
“因此才要杀了利贝尔子爵吗?”
老人叹了口气。“是的。如果可能,我们也不想做到这一步。”
“我听说现在的黑石国国王并不好战。”
“不错。但他人在千里之外的巫神国,现在黑石国内当权的是王弟,塞兰特公爵。”
“国王终究要回来的。”
“所以塞兰特公爵在那之前就会发动战争。”
“可是,这一切跟封锁大溶洞有什么关系呢?没有人会从大溶洞借道。越大的军队,就会蒙受越大的损失。”
老人面色冷峻的观察了西隆两眼,说道:“大溶洞是连接我国与黑石国的地下通道。这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证实。此后由两国的卫兵分别把守洞穴的一侧。那里是真正的前哨阵地。”
“那些危险魔兽的传闻呢?”
“全是假的。我们雇用了芬顿的幻术师。也杀了一些药师,给幻术加强效果。”
“如此说来,可利鸟的传闻也是假的咯?”
“恰恰相反,可利鸟的羽毛是重要的战略物资。为了夺取地下清泉的控制权,我绝冬骑士已经和黑石国的士兵展开了殊死的战斗。”
“战略物资。”西隆忍不住冷笑起来,“能治愈几个人?”
老人反问道:“有几人值得治愈?你可能不懂,西隆,神器这种东西,是用来供在高高的神坛上,给所有人看的。只要有那东西在,士兵就有斗志。”
西隆沉默了一会,说:“明白了。你们的做法。那的确是合理的做法。但是,如果我需要一片治愈的羽毛,该怎样做?”
老人眯起眼楮,审视的看著西隆,良久,又轻叹了一口气说:“现在不可能。”
西隆转身离开。在房门合上之前,老人又叫住西隆,给了他一个警告:“不要试图潜入大溶洞。我会派人盯著你的。我不想失去你这样一把利剑。”
西隆买了一匹马,带著小女孩一起向利贝尔东方奔驰。从黄昏到午夜,利贝尔越来越远了,碎石路换做黄土,又逐渐隐没在稀疏的草丛间。
月亮升起的时候,西隆便下马,升起篝火,把小女孩温柔的抱在怀里。夜空晴朗,星斗却似乎被一股迷蒙的雾所笼盖,一颗颗不那么明晰。候鸟从头顶飞过,许久以后,夜风才归还它们落寞的鸣叫声,仿佛旅人萧索的足音。
小女孩翻了个身,说了句什么。西隆以为她在叫自己,便静静的听了一会儿。然而她只是在一遍一遍的说:“救救、救救他们……”
西隆觉得很奇怪。不是对小女孩,而是对自己的行为。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很久以前,老师曾经这样教导过他,每一个不幸的人,总有他不幸的原因,伸出援手也无济于事。多年以来,西隆也这样相信,并以此为行为准则,冷漠的行走于尘世。
小女孩的妈妈是怎样一个人?她真的须要治愈的羽毛才能拯救吗?西隆望著小女孩可爱的睡脸,心中不免有这样的疑问。
可是西隆知道,自己需要的不是答案。普通人的人生对西隆毫无疑义,平凡的众生犹如大地的蝼蚁,日出而生,日落而逝。同样,在每个人眼中,西隆也不过是一片掠过的浮云。即使他可以轻易夺走他们的生命,那又有何意义?
是的,如惩戒之神的大祭司所言,我们所作的,剔除人类肌体中腐烂部分的工作,亦如治愈之神的牧师所作的济世救人的工作,同样是无意义的,不过发泄凡人无力的愤懑而已。天上的真神,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前,西隆就带著小女孩继续上路。下午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片茂密的林带。树木参天,最矮小的也超过数米,一眼望去如同坚实的墙壁,密不透风。
“我们到了。”西隆告诉小女孩,抱著她一跃下了马背。他走到森林的边缘,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不一会,丛林深处传来一阵隐约的震动。突然有无数鸟雀从林木中冲天而起。西隆的马人立起来,恢恢的惊叫,害怕的跑开了。
一头深蓝色的猛兽从林地远方升起,迅疾飞到了西隆和小女孩面前。那是一只体态臃肿的幼年亚龙,扇动著厚厚的皮翼,悬停在他们头顶。
小女孩害怕的躲到了西隆背后,从他的手肘后面探出头来,胆怯的看著空中的巨兽。
“不要怕。它叫蓝光。不会伤害你。”西隆摸著小女的头柔声安慰。
蓝光咧开大嘴微笑,从鼻孔喷出浅灰色的烟雾。“西隆,我的朋友,我不知道你喜欢这么小的女孩子。”
西隆不理会蓝光的调侃:“我们要去黑石国。进入大溶洞。”
蓝光大笑,缓缓降落在地面。两个人登上亚龙宽大的后背,跟著它腾空而起,飞到巨大林地的上空。从蓝光背上向下俯瞰,茂密的森林绵延起伏,像一块巨大的绿丝绒地毯,向利贝尔的方向快速飞掠而去。前方不远处,林地突然折断,丛生的树木沿著一座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断崖陡然下坠,如宣泄而下的绿色瀑布。整整花了一天一夜,蓝光才穿越了大裂谷。地面的植被渐渐消失,换成大片大片的黄沙褐石。这里是黑石国的地界,是西隆出生的国度。只是在很小的时候他就离开了,现在的西隆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蓝光找到了一条供马队通行的简陋的商道,开始沿著道路飞行。
西隆告诉小舞,所在是广大的荒原地带,必要时要从商队那儿换取补给品。小舞一个劲的点头,西隆不知道她明白了多少。
正午时,蓝光降落到地面休息。阳光酷烈,地面上的沙石晒得发烫。西隆让蓝光张开双翼给小舞做遮阳伞,亚龙虽然照做了,却叨唠抱怨个不停。听得西隆一阵心烦。
这时,从西方来了十几个轻骆驼骑士,从蓝光身边呼啸而过。西隆看得出来,这些是荒漠上的盗匪,赶得这么急,想必在追击某支商队吧。盗匪当然不敢找亚龙这种高等魔兽的麻烦,只是好奇的瞥了西隆他们一眼就跑了。
小舞一边喝羊皮袋里的水,声音含糊的问西隆:“叔叔,那些是商人吗?”
“是强盗。”西隆轻描淡写的回答。
“强盗?”小女孩歪著头,望向骆驼们扬起的尘沙,“他们也要和商队交换食物吗?”
西隆无言以对。蓝光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大叫:“西隆,你从哪里拐到这么天真的小女孩?强盗就是强盗,强盗才不和商人交换东西。他们用抢的!不然怎么叫强盗?”
小女孩一下子瞪大了眼楮,抓著西隆的手摇晃:“那商人不是很危险?西隆叔叔,我们帮帮他们好不好?”
西隆无奈的看了看小舞,叹了口气:“好吧。在这里等我。不要和蓝光分开。先说清楚,我不是要帮助商人,我只是要惩罚强盗。”
西隆拔出了匕首,缓步走向骆驼骑士们消失的方向。地面的微尘被月光之血痕的刀光所牵引,仿佛鬼魅的烟雾一般向上蒸腾,幻化成一对黑色的羽翼,直升到云霄之中。
亚龙和小女孩站在荒漠之中,默默的目送西隆的背影消失。良久,亚龙沙哑的大笑起来:“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别扭。”
小女孩奇怪的看了看亚龙:“谁?西隆叔叔吗?”
“还会有谁。十年前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了。神罚的代行人。”
“神罚代行人?”
“是的。他隶属于一个成员遍布全大陆的神秘组织,神罚会。这个组织的成员自称‘惩戒之神’的祭司,代行惩戒之责。说白了,就是一个特殊的杀手组织而已。”
小女孩眨了眨瞪大的眼楮,“为什么?”
“神的眼中,没有人是无罪的。因此世人皆可杀。神罚会的宗旨早已在世俗的诱惑中腐烂。只有极少数的神罚代行人还恪守著规则。西隆便是其中之一。他这个人,心地纯净得如同一滴水,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小女孩低下头,小声说道:“叔叔是个善良的人。”
“他羞于承认。”亚龙又笑了,“他总是装出一副孤狼般狠毒的面相拒人千里,免得有人哭哭啼啼的向他谢恩。我就是很明白这一点,从不当面讲他的好话。要不然,时隔多年他怎么会再来找我?”
“叔叔也是蓝光的恩人吗?”
“他是这么说的,他痛恨那些盗取亚龙卵牟取暴利的走私贩子,惩罚他们。”
黄昏的时候,西隆带著一大口袋的食物和水回来。他看上去有一点疲惫,把皮袋丢在地上,就靠著亚龙睡著了。小舞看见西隆的衣角上一块不显眼的血污,悄悄用手帕擦去。
西隆、小舞和蓝光到达了黑石国边境的温泉乡。离此地不远,就是大溶洞在黑石国的入口。
西隆并不指望能从黑石国进入大溶洞。绝冬国老人说得清楚,两国的前哨部队已经在大溶洞中开战了,只是大溶洞通道是两国共有的秘密,大陆其它诸国并不知晓,因此只有两国地面上的军队开战时,战争才算真正开始。在那之前,一切尚有挽救的余地。
不过,战争与否不关西隆的事。西隆也看得出来,绝冬国并不逃避战争。利贝尔子爵之所以必须死,乃是绝冬国需要英明的前线领主之故。绝冬国要的不是更坚实的城墙,而是更完善的盾,可以凭依它刺出致命的长矛。
西隆要找的,是希望阻止战争爆发的人,同时手中也握有财富权势。他可以从这种人手里要到极高的价钱,甚至治愈之羽。
在黑石国各大城市中均有芬顿会馆,温泉乡也有一座,是由旅居黑石国的艾哈迈商人投资修建的。几个世纪以来,这些芬顿人靠贩卖南方的丝绸、作物、北方的武具、骏马聚敛了大笔财富,豪富得惊人。黑石国与绝冬国位于西方五国中心的位置,一旦发生战争,势必影响到整个西方商道的畅通,给芬顿人造成的损失难以估算。因此芬顿人决不想黑石国与绝冬国交战。
如果西隆所料不错,眼下战云密布,芬顿人想必早已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准备尽最大可能阻止战争。此时的芬顿会馆中,恐怕有不同寻常的大人物驻扎。
五年前,西隆在黑石国东境逗留时,曾是芬顿会馆的常客。因此他毫不费力的与温泉乡的芬顿会馆取得了联系,成为座上之宾。负责招待的芬顿人对西隆殷切有加,甚至招来了一群歌舞伎、杂耍艺人,只为讨小舞的欢心。蓝光也堂而皇之的坐到会馆庭院的大红地毯上大快朵颐。西隆默默的注视著他的两个伙伴,面色肃穆。
“大人,”那芬顿人举著酒杯,用一双谄媚的笑眼盯著西隆的下巴,“您今天大驾光临,实令鄙馆蓬筚生辉,满堂异彩……”
西隆冷淡的一摆手,“客套就免了吧。眼看要开战了,难得你们还能摆出这么大的排场。我问你,现在芬顿会馆中管事的是谁?能出得起怎样的价钱?”
芬顿人起身,笑眯眯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请跟我来。”
西隆让蓝光照看好小舞,跟著芬顿人到了会馆里间。一个身材魁梧的贵族男子早等在那里了。
“这是艾哈迈的格伦森勋爵。”芬顿人简单的介绍道,弓著背小心翼翼的退出了房间。
西隆感到有点失望。本以为能见到芬顿的大人物,却只是个没领地的小贵族而已。他能否出得起治愈之羽的价钱呢?
“月痕的血影。”那格伦森勋爵冷淡的看著西隆,“神罚会的顶级杀手,大陆西方最好的杀手。我需要你为我杀一个人。”
西隆想说自己是神罚代行人,但又懒得辩解。突然之间,一个念头浮上心头。以往他从不承诺结果,要亲眼鉴定了目标人是否可杀才行动,但这次却不一样。他必须得到报酬,因此非杀人不可。
现在的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杀手了。西隆不禁怅然若失。
格伦森勋爵根本不在意西隆的表情,继续道:“黑石国的毒蛇,国王的弟弟,塞兰特公爵。现在有半个大陆的人想要他的命,他也清楚,在身边留了一整个编队的顶级战士和魔法师,根本没人能接近他一里以内。”
西隆清醒过来,意识到现在在谈交易,不是该失魂落魄的时候:“我大概可以。”
“是的。你可以。”格伦森勋爵赞许的点了点头,“塞兰特家族人丁寥落,两个月前,公爵唯一的儿子终于没能挨过巫神国的毒药,病死了,只剩下六个女儿。他急切的需要一个继承者,来驱赶那些窥伺塞兰特家族领地与财产的亲戚们,即使是闹翻了的私生子,也会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而那个私生子,就是你。”
“你真厉害。”西隆赞叹道,“或者该说艾哈迈真厉害?我本以为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
“很好。你要什么?有什么比一个王国更重的奖赏,值得你犯下杀父的大罪?哦,也可能是两个王国,如果黑石国战胜绝冬国的话。”
西隆的视线望向一个很遥远的世界,悠悠的说:“很多年以前,我就想要杀死那个人。”
“那么,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我要一片治愈之羽。”
格伦森勋爵奇怪的看了西隆一眼,“那种东西,塞兰特家至少有二十片。”
“我要救一个人,一个没见过、以后也不会见到的人。这个代价够了吗?”
格伦森勋爵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很好,救一个人,杀一个人,公平合理。治愈之羽,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你还可以要求一点别的东西。我们艾哈迈商人讲究的是公平交易,不想占你的便宜。”
“那好。把羽毛交给我带来的小女孩,再派人把她和亚龙送回利贝尔。除此之外,我要你们把大溶洞的秘密公布出去。那是一条地下隧道,连接两个王国,里面一只危险的魔兽都没有,有的只是吃人的野心。世上的每个人,都有权知道真相。”
“这可是个很值钱的秘密。”格伦森勋爵沉吟道。
西隆把眉毛一扬:“不同意?”
“公平交易。”
当西隆在一整队黑石国骑兵护送之下,抵达塞兰特家族依山而建的巨大城堡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城垛上点著无数火把,但护城河黑漆漆的水面上,却只有一轮满月的寒光,随著水波的颤动离合。
一个骑士上前高呼了一句“雄狮将死”,这是塞兰特家族的格言,也用作城堡大门的号令。不久,吊桥便咯啦咯啦的放下,铁闸升起。西隆骑马走过吊桥时,总感觉有一双阴沉的目光从城墙上巨大的黑暗中俯瞰向他。
不是公爵的眼楮。西隆想。是塞兰特家族的眼。无论如何,杀父是一桩大罪。我将成为一个罪人,罪不可赎。
出乎意料,当夜公爵并没有与西隆会面。西隆在舒适幽静的卧室里度过了一个夜晚。西隆意识到,塞兰特公爵在防备自己。满月会令嗜血者的血液沸腾,没有人会乐意在满月之夜接见杀手。特别是,西隆还是以满月神器著名的杀手。
对此,西隆只觉得有些好笑。月光之血痕,只是一个意外的骗局而已。无论何时都能杀人,西隆只在满月杀人,不过是一种特殊的偏好。
那还是西隆刚离开黑石国,踏入巫神国的幽暗森林时的事。因为一时疏忽,母亲在月圆之夜死于狼吻。之后西隆在森林里住了一年,杀死了方圆十里的狼。但每逢满月却仍能听到远远的狼嚎从四面八方而来,那声音令他几欲发狂。就在他即将真的疯狂之际,却被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神甫所救。那个老神甫是神罚会的祭司,也成为西隆的老师。
月光之血痕是西隆离开幽暗森林后一次任务的报酬。那把比砍柴刀还钝的断刃能获得这个诗意而残酷的名字,却是拜西隆的恶癖所赐。无疑,塞兰特公爵的侍卫长不知道这件事,把那破烂古董当作危险品看待。
都无所谓,都无所谓。西隆大笑著对自己说。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西隆被带去见塞兰特公爵。公爵的小会客室前有一道狭长的甬道,甬道一侧是城堡大厅的高墙,另一侧却是城堡的外墙。高大的彩色玻璃上绘著七彩的阳光,玻璃后却是厚达数米坚如钢铁的石壁。甬道上立著十位身披重锁甲,持双手巨剑的武士,另有三个穿不同袍色法袍的魔法师。西隆走过时,这些侍卫都垂目以示恭敬,但西隆也注意到他们紧绷的肌肉在微微的颤抖。
进门前,一个魔法师收缴了西隆的神器匕首。西隆一笑,心里仍是那句话,都无所谓。
大门打开,塞兰特公爵坐在桌案后面,面前堆著高高一摞文书。西隆进来时公爵没有抬头,只微微一摆手,两个卫士躬身出了会客室,带上了大门。西隆注意到门边露出一层厚厚的角鹰羽,无疑门中间镶了一层这种材质,隔音效果极好。
公爵又批了几张公文,终于抬起头,看著西隆。多年不见,塞兰特公爵的两鬓已生满了白发,但如同雪狼一般冷漠残忍的眼神没有一丝改变。
“你回来了,我的儿子。”塞兰特公爵道,语气里没有一丝温暖,“你的母亲可好?”
“公爵夫人可好?”西隆反问道。
“她死了。”塞兰特公爵毫不惋惜的说,微微一甩头,好像要甩掉某些麻烦的念头,“还有她那两个多病的孩子。”
“我的母亲,跟公爵夫人一样好。”
“是吗。”
西隆换了个话题:“你准备发动对绝冬国的战争吗?”
“是的。既然无法避免,不如用自己的双眼见证。”
“那样会死很多人。非常多的人。家族,王国也可能因此而毁灭。”
塞兰特公爵笑了:“什么时候你成了一个外交官?我的儿子?”
“不。我在计数你可能犯下的罪孽到底有多大。”
“你真的成了一个神罚代行人。”公爵叹道,“我以为那消息是假的。”
“是假的,大人。”西隆慢慢上前一步,逼视著公爵的眼楮。公爵的目光没有退让,灰白的瞳孔中倒映出西隆的影子。西隆知道,自己的目光和公爵的有著同样的色彩,“同一个模子里塑出来”。
“我不是神罚代行人我是一个杀手。”
塞兰特公爵大声笑起来,起身推开椅子,毫不在意的把后背对著西隆,转身向墙壁走去。墙上挂著一面巨大的密银盾牌,上刻著一个雄伟的狮子头。盾牌上方交叉的别著两柄刺剑。公爵取下刺剑,把其中的一把抛给西隆。
“来吧。这是你的剑。既然无法避免,就让我用自己的双眼见证。雄狮将死。”
两人竖起剑身,挥了两下,指向对方的眉心。姿势优雅而随意,却因为没有双腿并立,缺乏向前的势能,而且在两人中间还横著一张巨大的桌子。这不是寻常死斗应有的姿态,可是对他们而言,任何剑式乃至武技都是无用的花头。塞兰特家族的男人,只要心中有了杀意,就能够杀人。无穷的杀意从他们灵魂中剥离出来成为实质,看似血红色的烟气,蒸腾向上,幻化成巨大的羽翼。
铁木制成的桌子承受不住两人的威压,渐渐扭曲变形,无数木刺从平滑的桌面上绷起,弹向空中。随著桌子啪啪的碎裂,桌案上的文书纸张被抛向空中,飘然而下,如同一场盛雪。
西隆率先出剑。随著剑刃轻轻的刺出,血红的杀意凝结成无数尖锐的碎片,纷纷射向塞兰特公爵。公爵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一枚碎片刺中了喉咙,霎那间,时间在西隆眼中仿佛停滞,他看到鲜红的血液从那细小的伤口渗出,即将向四处喷溅。
现在,你真的成了杀父者,成为一直隐藏在你心里的那个罪人了。西隆哀伤的想道,不禁闭了一下双眼。但一股刺痛从胸口传来,令他惊骇不已。
塞兰特公爵正在倒下。但他的脸上却浮现出开心的笑容。那双眼楮传达给西隆的话语,二十几年前曾说过多次:“你放松得太早了,我的儿子,没有等到胜负决出,不可有半点松懈。”
塞兰特公爵死了。血从他颈子的伤口喷出来,溅在会客室绘制著华丽图案的天花板上,绽开一朵朵红色的花。
西隆踉跄著丢下剑,走向房门。他伤在胸口,伤得不深,但那块杀意的碎片无法取出。西隆的生命力正在快速流失。他知道自己必死,但他根本无所谓。
“都是惩罚。”西隆这样说著,推开了大门。那些卫士惊恐的看著他,直到最前面的两个被西隆刺倒,才回过神来,纷纷展开攻击。
西隆一笑,用杀气之翼扫倒了两个武士,其中一个被从腰部切成了两半。但一个魔法师用加持著枯萎魔法的法杖打中了西隆的肩膀。西隆忍痛舞动手臂,将他们都杀了。
他穿过漫长的甬道,出了城堡三层的边门。塞兰特家族的士兵和魔法师们疯狂的上来拦截他。他如同负伤的狮子冲进狼群一样将他们杀死,自己也受了很多伤。士兵们渐渐拉开了距离,用弩箭射西隆,但大都被他的杀气之翼挡住了,魔法师开始施展耗时极多的高等级魔法。西隆不理他们,一瘸一拐的走到城墙边缘的小广场中,头顶上半白半灰的云层正在散去,从云缝间透过几缕阳光,照在他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冰冷的脸颊上,灼痛一如既往。
西隆走到城堡边缘,落了下去。风在耳边呼啸,灰白墙壁在眼前飞驰,阴影和岩缝模糊不见,墙壁平滑如镜。西隆没有余力转动脖子,望向坠来的大地。
我就要死了。偿还最后的罪。也偿还之前的罪孽。西隆这样想著,闭上了眼楮。
但是,一只巨大的飞行猛兽接住了下坠的西隆,在城墙与岩壁间狭小的空间掠出一道蓝色的弧线,展翅冲向高空。城堡上的士兵和魔法师们惊觉,纷纷向那猛兽射箭、施法。它傲慢的从他们头顶飞过,视那些箭矢、法术于无物,绕著城堡的两个塔楼盘旋上升,穿越了混沌的云层,直飞到晨光明媚的高空。
蓝色的亚龙驮著受伤的西隆在天上飞行,渐渐离开塞兰特城堡的地域,飞出了山地。
西隆咳了几口血,拼尽全力大骂道:“蓝光!你这头蠢东西!谁让你来找死!你的智力还不如蛋!”
亚龙的语气还是老样子,带著促狭的笑意:“别自大了,少爷。你们家那些稚嫩的小射手,怎么可能打穿龙的肌肉?”
西隆还想再骂,一个柔软的身体扑进他怀里。那是小舞,西隆挣扎著坐起来,用满是鲜血的手捧起小女孩的脸。她在哭,泪珠一颗颗滚落下来,变成染血的琉璃。
“别哭。小舞,别哭。”西隆咳嗽著说道,“你哭了,天上的神也不会开心。放心吧小舞,艾哈迈人是讲信用的商人,他们一定会救你的妈妈的。”
小女孩却哭得更厉害了,一个劲把头往西隆怀里钻,疼得西隆恨不得立刻死掉。血流得太多了,西隆感到一阵恍惚,眼前的世界里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雾。阳光,青天,小女孩灿烂的金发。世界是如此美丽,没有罪孽,无须惩罚。
迷蒙中,他感到身子轻了起来,好像要随风飘起。一个美丽的身影站在他面前,好像在低头祈祷。从那身影背后张开一对洁白的翅膀,比最高的云朵还要纯洁。洁白的羽毛的青空中飘舞,如同漫天花雨。
“我死了吗?”西隆眨了一下眼楮,眼前一下子变得清晰了。他发现自己站在龙背上,怀里抱著一个柔软温暖的躯体。白色的羽翼包里著他和她,每片羽毛都闪著金子般的光泽。
西隆低下头,捧起她的脸。那是小舞的脸,但是却一下子长大了六七岁,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少女。她仍在哭个不停,西隆问她她也不说话。
“怎么回事?我没死吗?”西隆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裳破破烂烂,还有被魔法烧焦、利器挥砍、箭矢穿透的痕迹,但身上的伤口却都好了。“难道这就是死者眼中的世界?”
“蠢货。”蓝光叫道,“一根治愈之羽可以驱除一切诅咒,治愈一切创伤。抱著一对治愈之翼,死人都能救活,何况你还没死透。你一直在找治愈之羽,怎么现在反而不认识了。”
西隆不禁用手指抚摸小舞背后的翅膀,指尖传来一阵舒服的凉意,不禁更迷惑了:“难道这就是治愈之羽?但它不是生在可利鸟的身上吗?怎么会在小舞身上……”
“治愈之羽就是生在可利鸟背上。但谁告诉你,可利鸟是尖嘴细腿的东西?”
西隆诧异的看著怀里的少女:“小舞,难道你……”
少女抬起脸,眼中犹自挂著泪珠,“是的,叔叔,小舞骗了你。小舞没有妈妈。小舞也不需要自己的羽毛。”
“但是,为什么?”
少女皱了皱眉头,“小舞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小舞知道,非找到叔叔不可,否则成千上万的人就要死去。眼泪和血会充满地下的清泉,哀伤让我们彻夜难免。那样,小舞的族人就都要死去了。”
蓝光插嘴道:“几千年前,奥妮神在大溶洞中留下神喻。芬顿历之终结,黑石与绝冬之末日,可利鸟一族之覆亡。除非公主变成幼女,幼狮杀死雄狮。”
西隆生气的在龙背上跺了一脚:“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说!”
“我是现在才闹明白神喻是怎么回事。那些古代神最喜欢的就是谜语。这个谜语我猜了几千年,直到最近一次转生,偶然看到小舞,我才明白了神喻的前面一半。于是我悄悄把她变成人类的小女孩,在她脑子里灌了几句瞎话,让她坐在墙边哭。你这个傻瓜就来了。”
西隆没好气的问道:“‘转生’又是什么意思?”
蓝光傲然道:“我们龙族是不死的。肉体衰老时会产下龙蛋,龙蛋里孵出的龙保留从前的全部记忆,只是肉体变得年轻,这称为‘转生’。”
“这么说来,你不是低等亚龙咯。”
蓝光怒道:“你才低等!你这个愚蠢的人类!”
“不许骂叔叔!”小舞也生气的叫道。
“好、好。算你们厉害!两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只顾著亲热,对我这老人家一点都不尊敬。”
小舞的脸一直红到脖子:“什么亲热呀!”
西隆习惯性的摸了摸小舞的头,她立刻就不说话了。西隆问蓝光道:“蓝光,既然你是远古时代来的巨龙,我有些问题要问你。神罚会的老师曾这样说过,世界正在崩坏。没有人是无罪的,每个人都背负著自己的罪孽。即使代替神,惩罚了每一个罪孽,也不能使世界改善一点。那么,怎样做才是有意义的?”
龙沉思了一会儿,严肃的答道:“是的。惩罚是一种解释。神威使人畏惧,进而向善。但这个世界真正需要的,不只是惩罚,还有挽救。也就是小舞的一族在做的事。”
“但是,救到罪人又有何用?不过让他们有机会再犯错误。我杀死了一个罪人,至少让他从此安静了。”
“有用的,西隆。我们不是神,没有创造之力。但我们却可以挽救身边的人。每一次挽救都稍稍延缓世界的破亡。直到有一天,神转生的时候,他会拯救这个世界。”
西隆和小舞异口同声,惊讶的问道:“神也会转生吗?”
龙和蔼的笑了:“为什么不呢?你们听好,西隆,小舞,这是一句笺言,善龙的笺言。无论何时,不可忘记希望。”
“希望吗?”西隆喃喃道。
一阵微冷的晨风吹过耳畔,他不禁用力抱了抱小舞,抬头仰望苍穹。长风卷过云海,如扯开宇宙的帘幕,半空之中,绚烂夺目的太阳正冉冉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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