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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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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小说章节

第一卷 血沉金甲内容简介
第一章 将门虎女,金貂酒易
第二章 迨其扑朔,谓我迷离
第三章 当道狼现,馈子身皮
第四章 鳞罡击淬,玉体酥莹
第五章 牵肠萦心,蒙柳丝密
第六章 元恶诛鉴,虎兕来兮
第七章 擎山何转,有合玉泥
第八章 磔以臞瘦,刑汝刻轹
第二卷 难知如阴内容简介
第九章 鳞龙六姓,潸然眼低
第十章 何事称奇,天阙铜羽
第十一章 谁主英雄,儿女无欺
第十二章 阳岁如炽,行卧烛阴
第十三章 昔与君知,犹按剑起
第十四章 如蛣如虫,湮兮漫兮
第十五章 此生有憾,顾影沉鱼
第十六章 深夏雨雪,花颜羞尽
第十七章 魂灵何唤,长留中阴
第十八章 纵我不往,胡咏子衿
第十九章 秉笔承明,梦外从卿
第二十章 贞功辟恶,法存一心
第二十一章 寒溪此夜,玉乳香沁
第二十二章 余生莫问,夏阳语冰
第二十三章 知其所止,宫墙万仞
第二十四章 以血相易,剑出束命
第二十五章 拳若犀紫,缚以罍金
第二十六章 尝禁幽魔,剑绝伤病
第二十七章 握雪而盟,羲和欲隐
第二十八章 先性后命,明玉映心
第二十九章 但为君故,潺湲至今
第三十章 风雪何至,奇货可居
第三十一章 有情终逝,荏苒光阴
第三十二章 幽穷降界,九渊再临
第三十三章 尔当执锐,玄衣朱裳
第三十四章 何夕院里,又遇序庠
第三十五章 豺祭隼击,偕子翼张
第三十六章 星斜月异,枭首青狼
第三十七章 集矢之的,神其鉴降
第三十八章 紫煌金甲,赠郎妾伤
第三十九章 痴水沧浪,为母则强
第四十章 曾梦忽还,相值惘惘
第四十一章 一念遗尘,取入蓬门
第四十二章 浃欢何缔,永夕飞霪
第四十三章 瞬化雷风,鳌惊海震
第四十四章 补叶清心,身欲见神
第四十五章 无非般若,曼倩离魂
第四十六章 露香霜冷,法借干坤
第四十七章 剑出兰若,鬼骑接亲
第四十八章 凭谁乖离,恐玷徽音
第七卷 四鬼成羊内容简介
第四十九章 欲绾青丝,巧结双平
第五十章 月下独枝,花开镜映
第五十一章 雪蕊吐艳,溯洄舟轻
第五十二章 三击而止,极目畅情
第五十三章 心灯棹影,为伥为伶
第五十四章 岂不食人,一念传声
第五十五章 奁贮血泪,空付幽影
第五十六章 邑池孔海,丑蓄德兴
第八卷 说时依旧内容简介
第五十七章 谁家玉叶,移嫁金枝
第五十八章 愿君长在,此心安失
第五十九章 鳞羽可鉴,惟任使之
第六十章 子胡于归,宜其庵室
第六十一章 更相易夺,云无己知
第六十二章 怵惕成魇,迨今重世
第六十三章 瑶筐不开,无神尽日
第六十四章 累恶成禁,莫如亲至
第九卷 天予我取内容简介
第六十五章 玉霄降艳,睟影临芳
第六十六章 侵淫随理,檀口噙郎
第六十七章 桃夭李越,花蹊欲向
第六十八章 羝羊挂角,此身觉妄
第六十九章 瓜破墙踰,戢羽回翔
第七十章 力终何有,桃红蜜香
第七十一章 后庭人至,月饮红觞
第七十二章 知君俦侣,动若参商
第十卷 贪狼独坐内容简介
第七十三章 影寒形蜕,天火翼阳
第七十四章 污邪满车,击瓯召羊
第七十五章 英雄无觅,行矣当强
第七十六章 云涯非观,君何远飏
第七十七章 百华纵散,玉骨残香
第七十八章 鹿韭初露,雪缘情降
第七十九章 人鬼一线,谁可扶将
第八十章 荫诚不厚,斤斧勿伤
第十一卷 无用之用内容简介
第八十一章 磻谿何钓,血火如封
第八十二章 销得此病,才尽重生
第八十三章 行深似见,泉水沁泠
第八十四章 履其虎尾,咥人之凶
第八十五章 使君入眼,莫谓含情
第八十六章 鳞潜无迹,徘徊忘暝
第八十七章 心澄若冰,欲扫龙庭
第八十八章 是耶非耶,蝶引寻踪
第十二卷 冥王十变内容简介
第八十九章 晚花未落,深径渐迷
第九十章 牝驰风掣,绵乳酥莹
第九十一章 一朝杀却,怨别情亲
第九十二章 蝳蜍衔首,母女同衾
第九十三章 君心侬阅,三色龙漦
第九十四章 双魂易体,相敬如宾
第九十五章 山惊鸟乱,最胜光明
第九十六章 不念昔者,伊余来塈
第十三卷 血骨交融内容简介
第九十七章 视胡若血,小阁藏春
第九十八章 须弥芥子,识海缘生
第九十九章 汲梦身外,骨眼负行
第一百章 开笼听去,此夜别卿
第一百零一章 翻飞下林,落叶秋惊
第一百零二章 舟楫溯水,鬼蜮始兴
第一百零三章 风梅吐艳,以谢玄穹
第一百零四章 挂缨岂惮,落珥不胜
第十四卷 惟玉销明内容简介
第一百零五章 宸极之赐,朔吹泼天
第一百零六章 心流无界,血蝠玉鉴
第一百零七章 藏叶于林,金甲犹雪
第一百零八章 公调鼎鼐,风箫棹月
第一百零九章 鲤沉龙渊,何觅三绝
第一百一十章 水火相憎,鏏在其间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禽作人语,利在义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图穷匕现,淬汝锋铣
第十五卷 剑冷霜残内容简介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春雨不至,风静啼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狂宵无明,炼刀锁夜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惟思归引,逝鹿犹见
第一百一十六章 闻君亦好,潸然泪霑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休论昇沉,蝶册合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桃花何照,横陈玉鞍
第一百一十九章 许以鸿羽,南月别山
第一百二十章 譬如昨日,白骨红颜
第十六卷 明日天涯内容简介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魔剑铓血,极杀无虐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连环可碎,言笑自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倩君谱纂,莫测兵机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穴狸闻斗,将薜作衣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浮生相救,寒盟不弃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迢递咫尺,宝刀殷勤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魂留命去,奉玄幽影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名岂凌云,入局一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惟求匣剑,愧负山荆
第一百三十章 明敕付尔,视我如生
第一百三十一章 祸劫暗覆,折羽潜鳞
第一百三十二章 红颜何寄,永志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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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作者:默默猴
第二十三章 知其所止,宫墙万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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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伏平缓的青砖大道绕过一处小小塘坳,明镜般的埤塘水面映着青天流云,静谧至极,衬与塘边一座琉璃飞簷的巧致凉亭,美得有几分不真实之感。应风色领着独孤寂转入了凉亭后的一片树林,七弯八拐,眼前赫然一开,露出连绵的建筑,乌瓦白墙,栉比鳞次,竟是别有洞天。

居间的广场上,十数人散立不动,周身覆盖著厚厚的冰雪,袖底袍角凝出细白的冰渣钟乳,场边发出警讯的铜雀钟渐渐静止,敲钟之人不但被凝成冰柱,更拦腰中绝,兀自冻在钟亭内的半身露出顶部暗红色的悽惨断口,曲折错落,犹如折断的盐柱。

旷无象出身拏空坪,但此地不仅未唤醒其心智,反令野人大开杀戒,显然与广场四周散落的绳网炼球,以及几床被破坏殆尽的巨弩有关——与反应不及的夏阳渊不同,拏空坪若视旷无象为擅自闯入的外敌,何必拿出绳网等捕具应付?杀了也就是了;想活捉旷无象,定是认出了他的身份。应风色四下张望不见有人,扬声道:“风云峡弟子应风色,求见钱长老!哪位师兄行个方便,通传一下可好?”

“笊魔”钱无罄虽是金鳞绶,近年于知止观的长老合议十分活跃,上头的师兄们乐得把对外联系、管理派系的琐事推给这位青壮派师弟,应风色与他算是互动频繁,金绶也不如紫、白二绶位高,料想吃排头的机会小些。

连喊几声无人回应,独孤寂甚感不耐,吼道:“妈的!没个话事的滚出来,老子踏平你们的狗窝!”浑厚内力所至,仿佛整座山谷都晃了晃。静得片刻,坡上高阁之内,有人自两扇紧闭的窗牖后颤声道:“应……应师兄,钱长老敲响警钟后,不幸被恶徒所杀,其……其余长老不知去向,我等亦遍寻不著。”应风色扬声问:“可有派人通报知止观?”窗户后再无声响,不知是默认没有,抑或是羞于启齿。

独孤寂冷哼:“缩头乌龟!”应风色又愧又怒,偏生又难置一词,正觉无地自容,忽听远方山头轰然一震,足下之地隐隐晃摇,独孤寂浓眉陡轩:“是旷无象!他却是怎生到了忒远的地方?”

应风色心念一动:“本山五峰八脉之间,除有小径相连,相传亦有阵法可通。他必是利用了这些术法设置的秘密通道。”独孤寂听出蹊跷:“相传?所以你不知道?”

少年脸色微红,辩驳道:“我知道风云峡有一两处这样的术法机关,可不清楚别人家的情况。”

多说无益,独孤寂重又将他挟起,循声追去,赶到惊震谷时,只见遍地尸首,留守谷内的三名长老罹难,据弟子说,旷无象举锤往大殿角落虚敲一记,忽然便不见了踪影;听他们的口气,并不知此处有术法设置。

“那旷无象怎么知道?”独孤寂忿忿不平,撮拳击地:“他用飞的,咱们只能靠两条腿……这样下去,神仙才追得上!”(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tore)

“也未必。”应风色抱臂沉吟,一时陷入长考。“我见过一幅本山气脉图,说地气蜿蜒有如龙蟠,夏阳渊为龙尾,拏空坪与惊震谷分别为左右腹趾……看来旷无象是按气脉走势而行。术法设置向与地气脱不了干系,此一节绝非巧合。”

独孤寂会过意来。“照你这么说,他想去的地方,便是气脉的终点?”

“五峰八脉之中,以风云峡和飞雨峰的地势最高,风云峡若为龙口,飞雨峰便是犄角。”应风色蹙眉:“但说最紧要的地方,应是居中的主峰通天壁,以俯瞰的龙形分布来比喻,差不多是龙爪撮拳握心之处,为满山灵气所聚,不惟知止观,护山大阵的阵枢也在那里。”

独孤寂一愣。

“要去那里,直接走入山大道不是最快么?”

“所以才说想不通啊。”应风色有些着恼:“我怎知疯子在想什么?”

两人速速离开惊震谷,返回通天壁的山道,不多时便已登顶,闻名天下的道传丛林知止观果然金碧辉煌,巍峨壮丽,历经四朝无数帝王的修葺,远观如一座具体而微的髹金宫城,矗立于丝丝云雾间。

连习于富贵荣华的落拓侯爷见了,也忍不住喃喃道:“你们奇宫的头儿敢住这样的地方,不怕被人说要造反?”话里无半点讥嘲讽刺,倒似真觉不可思议,冲口而出,还带点儿忠告的意味也未可知。

应风色几欲失笑,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淡道:“这个知止观,不是我们的知止观。”正要迈出步子,独孤寂忽横臂一拦,冷道:“那厮非同小可,我顾不上你。你若跑得不够远,小心糊里糊涂把命丢了。”

山岚刮落,吹散周身弥漫的乳白雾丝,金殿前约莫百丈见方的青砖广场上,一名披银熊大氅、身子微佝的野人垂落铁锤,闭目侧耳,似乎正倾听着什么;结了层薄薄冰霜的脚边伏著一名衣着单薄的男童,忒远的距离,看不见男童幼弱的背脊有起伏否,却不是阿雪是谁?

旷无象一现身,广场上的气温陡降,连日头都被云雾所遮,光影褪去,所见无不是灰濛濛的一片。

独孤寂活动活动肩膀,不快不慢朝野人行去,靴底踏碎冰渣,喀喇喀喇地响,活脱脱就是个随处找人搭话的无聊懒汉。“兄台,你这身毛皮氅子哪儿买的?挺好看,我想给我媳妇儿也买一件。”声音并不特别响亮,但即使听在远远退走的应风色耳里,清楚得仿佛贴面而出,显然用上了“传音入密”之法。

“……噤声!”旷无象猛然回头,“永劫之磐”搅风抡出,半月弧似的锐利风压被空气里凝结的粒粒冰霜染色现形,呼啸著直扑独孤寂而来!

十七爷咧嘴一笑,露出格外发达的森森犬牙,信手解下腰间的瑚金细炼,也不见他抬肩挪臂,只听嗡的一声乍现倏隐,垂落地面的细链子发出零星的叮响,那道呼啸而来的冰色半月弧突然碎裂开来,瞬间汽化;与其说它撞上什么坚不可摧的无形防御,更像被另一道肉眼难见的攻势正面碾碎,以致尸骨无存。

《败中求剑》里的〈刑冲〉一式,从来是当者披靡,沛莫能御的。

旷无象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过来,臂锤再抡,突然在其抡扫的路径之上接连爆开冰花,兵器、招式,乃至内力运使尽皆受阻,这一下不仅挥之不出,反而退了一步。

野人怒极而咆,声动峰谷,音波所及,脚边蜷曲的男童被推得滑前些许。旷无象正欲俯身,左肩“啪!”吃了一记,忙抡开铁锤,谁知招未递出,冰花再度于两臂肩胁等处爆开,旷无象连退数步,吐出一口血唾,吼著掷出铁锤,右手食中二指捏成剑诀,嗤嗤几声,以奇宫嫡传《通天剑指》击退了翩联而至的瑚金链子,突破独孤寂的攻势封锁,虎吼道:“死来!”灰影一晃,偌大的身躯挟著雪花凌空扑至,居然只比甩手掷出的铁锤稍晚半步!

独孤寂以《败中求剑》的第二式〈克破之剑〉抢占先机,此招顾名思义,只消看过对方的招式路数,便能从中锚定破绽,抢先破坏其理路,犹如围碁中的征子。独孤寂的兄长独孤弋渔村出身,不通文墨,学碁也没甚耐性,却从最基础的引征之法中,悟出了这一式剑法精义。

旷无象抡锤的手法独孤寂已见过多次,以〈刑冲之剑〉粉碎月弧气劲时,更摸清其运劲的习性,又有《元恶真功》、《断魔斧锧》等同学自“恶斧”元拔山的武学打底,预测出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直到旷无象抛弃兵刃,改使独孤寂不熟的奇宫武学,才断开〈克破之剑〉的压制。

恶招临门,独孤寂一个弓腰铁板桥向后仰,额头触地,避过呼啸而至的永劫之磐;不及起身细炼已出,绞住错身而过的锤柄,虎腰一拧双足离地,刹那间人锤易位,绕了一大圈旋扫而回的永劫之磐犹如飞铊,横击扑来的旷无象!

这下攻守互易,常人至此唯避而已,可惜旷无象非是常人。缠着瑚金链的永劫之磐眼看要击中他,忽然狂风大作,暴风雪似以人锤之间急速压缩的距离为中心,无预警地迸发开来,空气凝结成冰,铁锤被冻得慢下来,旷无象随手一攫,扫开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也被凝在半空中,宛若毒蛇吐信的细炼,转过一双野兽般的骇人精眸。

独孤寂难以动弹,仿佛也被坚冰所冻,一瞬间出现的暴风雪不但夺走了他的速度,凝住《败中求剑》的第三式〈无从来之剑〉,还冻住趁两人鏖斗正烈,悄悄掩至抱走阿雪的应风色——少年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间就动不了了,惊恐地瞠大眼睛,下一霎眼,野人的毛靴毛氅已至面前,应风色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越过独孤寂的。

“害我儿者……”旷无象嗓音嘶哑低沉,如在石板地上推磨铁砂,令人头皮发麻:“死!”

“死”字落下的瞬间,凝结的时间恢复流动,应风色避之不及,搂着阿雪缩成一团,以身相护;而独孤寂重获自由,不假思索,尽起十二成力,以指为剑,贯中而出!

这一剑毫无花巧,无论速度或劲力,均是前所未有,精纯的剑意超越远近、形质、强弱乃至有无之限,纵使旷无象已达“发在意先”的境界,也只来得及提起锤子,直指野人胸口的剑意压缩空气,化出一枚实体剑尖,“叮!”一声正中锤身,剑形却未消失,而是推著永劫之磐撞上旷无象胸膛,撞得他仰天酾红,连人带锤飞出;去势之猛,脚跟不及离地,青砖上犁出两道深沟。

而独孤寂甚至未曾移动半步。

〈岁运并临之剑〉乃是前半部《败中求剑》的杀着,追求在一剑之内的最大威力。岁运也者,岁乃流年,运即运程,普通人在一生中,都可能会遇上所行大运干支,与流年干支相遇而同,如丙寅大运撞上了丙寅流年,吉者愈吉,凶者愈凶,这就是相书上所谓的“岁运并临”。

“并临”二字,寓有重复、强化,倍力加催的意思。《败中求剑》的第四式以此为名,乃单打独斗放对之时,前五式中最强的杀手锏。

但独孤寂平生使〈岁运并临之剑〉的次数屈指可数,料不到在伤疲交迸、功力不足的情况下,集中精神所发的一剑能精纯到这等境地,身臂未动,以意念便击退了强敌;气力使尽心念一松,几乎站立不住,单膝跪倒,只觉瑚金链子似有千斤之重,连动一动指头都感吃力。

蓦听应风色叫道:“来了……他又来啦!”十七爷悚然一惊,强提真元,一个箭步飞窜至二小身畔,见遍地凝霜劈啪爬至,雾丝被骤降的温度凝成了晶花,一丈开外已什么都看不见,举臂将应风色护在身后,咬牙道:“躲你个王八羔!瞧老子一股脑儿全杀了!”浑身真气鼓荡,衣发猎扬,落拓王爷剑指朝天,指尖如自云外引来日光,灿烂耀眼,难以逼视。炽白的光华洒落结霜的青砖地面,闪烁著点点星芒如银河,逐一映亮了雾霜笼罩的广场,但仍未见得旷无象的踪影。

独孤寂真气提至顶点,剑意陡升,再难遏抑,一声断喝,右臂挥落,周身以他靴尖所踏为中心,接连绽开十二道炽亮剑形,不住向前延伸;独孤寂剑指一收,低喝道:“……去!”剑芒忽四向而出,瞬间一分二、二分四……无尽解裂,接连射入霜雾中,飕飕声不绝于耳,宛如万箭齐射!

应风色舌挢不下,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伸手欲揉,倏听轰隆一响,仿佛那数也数不清的炽亮剑芒以极小的时间差射中目标,以致听来只有一声巨响,眼前白花花的雾霜应声散开,赫见知止观的大红宫墙之上,留下无数焦黑孔眼,兀自冒出丝丝热气,适才这落拓王爷所发的千百道剑芒既非眩目戏法,也不是迷眼幻象,每一剑不但都是实的,还几乎射穿了厚厚的砖墙。

(这……这却是如何能够?)此剑已远远超过少年对“武学”二字的想像范畴。若适才霜雾后躲著一支百人部曲,哪怕俱是披甲执戈的朝廷精锐,云拨雾散之后,也要通通被钉死在墙上!奇宫四百年来到底有没有过这样的武功,这到底还能不能被称作武功……应风色从未有一刻如此际般茫然无措。

这式有个威风的名字,叫〈成灾之剑〉,剑出成灾,无可抵挡,乃昔年武烈皇帝独孤弋为以一敌多,特别创制出来的剑法。“不是把剑气射出去,而是要想像将敌人拉过来。”讲解剑诀时,兄长轻敲着他的小脑袋瓜子,嗤笑道:“每道剑气,都该是你意念的延伸,但你一次能想着几道剑气?五十道?一百道?太麻烦了,我们又不是神棍或陶元峥那种读书人,啥玩意都他妈记得牢牢的。我想了个法子:如果敌人少,你就想着把他们抓过来,串死在剑气上;若敌人多到数不来,你就想着缩地移墙,当成剑气的靶,在这当中把他们串死……是不是很简单?”

独孤寂花了大把时间悟练〈成灾之剑〉,却无法断定自己究竟练成没有,也几未在实战中用过,原因无他,从一开始的“剑气是意念的延伸”他就做不到:射出去的箭就是射出去了,一切操控仅止于放弦的刹那,出则无悔,如何能延伸?

至于“把人抓过来”、“把墙抓过来”云云,就当是兄长随口开的玩笑,多年来未曾认真看待,遑论钻研。成灾之剑虽威力绝大,在十七爷却无用武之地,战场上施放的千百道剑芒伤人时,是不分敌我的,杀掉的自己人搞不好比对手多。

直到刚刚,独孤寂才隐约抓到一丝窍门。

他立身之处并非在广场的中央,甚至在面朝大道的一侧连墙都没有,只有松树山石一类;独孤寂心中念著的对手也非成千上百,只有一个不知下落的旷无象。况且,他也决计不能伤到身后的应风色和阿雪——意念所至,四散而出的剑芒绕过了二小,不分远近,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内击中了四周的界限。唯有如此,才能确保旷无象无论身在何处,均无法躲开这一式成灾之剑。

这似乎与旷无象周身的凝冰异象有异曲同工之妙,独孤寂无心思索是否与元恶真功有关,赶紧抱起阿雪,见男童双目紧闭,唇面皆紫,手指轻轻搭上他的腕脉,只觉脉中寒气逼人,如坠冰窖,奇寒真气缠入五脏六腑,一时间难以驱除,连阿雪何以并未便死,仓促间也想不明白,只得度入些许真气,试以祛寒。

谁知阳刚内力一入经脉,阿雪蓦地大搐起来,整个人剧烈痉挛不止,差点咬了舌头。独孤寂连忙收功,男童才又渐渐平息下来,只是呼吸微弱悠断,哪怕下一霎眼便断了气息也不奇怪。

“这……这是怎么回事?”应风色先前抱他时便觉抱了团冰块也似,见独孤寂颓然放手,也替阿雪号了脉。“那恶人……旷无象为何要如此炮制一名童子?他很讨厌小孩么?”

独孤寂摇头。“我不知道。但他想像自己置身冰天雪地,就把阳春三月的通天壁变成这副模样,有没有可能他脑袋一糊涂,把阿雪当成了自己的儿子,想像他依旧活在长年冰封的雪域里,阿雪便成了这样?”

“这……这是什么妖术?”少年喃喃道。

“不晓得。”落拓王爷拍拍膝腿起了身,疲惫一笑:“不如咱们问问他罢。”

应风色惊愕回头,赫见旷无象低着头跪在不远处,胸口、手臂多处见血,伤势看不出严不严重。“旷无象!”独孤寂让少年接手照顾阿雪,自迎上前去,逆风叫道:“岁无多死了,奚无筌也死啦,你的十年之梦也该清醒。那孩子并不是你的儿子,你儿子已然无救,你若还有一丝清明,救救这无辜的孩子可好?”

旷无象举起铁锤砸落,在地上砸出一枚陷坑,碎石飞溅,尘霜激扬,独孤寂才发现他整条左臂鲜血淋漓,高举右臂时仅有左肩连动,似被削断了手筋,暗忖道:“我毕竟伤了他。”十七爷半生争胜,不肯轻易下人,兴许今日看过太多怪事,胜负心消淡许多。正欲再说,忽听旷无象道:“玉兰,我想起来啦。这儿是龙庭山,我成长习艺之处,有个法子能救远儿,你且等等我。”抡起永劫之磐,悍然捶落,地面被他打得轰然一震,那陷坑似又裂得更深了些。

身后应风色心念一动,突然色变,竟舍阿雪不顾,发足奔来,大叫:“等……等一下,住手!”旷无象哪里肯理他?接连举锤,砸得飞沙走石,声势惊人。独孤寂一把将少年抓住,蹙眉道:“你同他发什么疯,不想要命了么?”

应风色使尽气力也甩不开,他本不欲向外人吐露宫中之秘,但眼下除独孤寂,也没有谁能制服得了旷无象了,孰轻孰重取舍不难,咬牙道:“你瞧那坑里,是不是发出异光?”语声甫落,被独孤寂扯退些个:“……小心!”旷无象重锤轰落,地面裂开一道丈余宽大缝,断崖般将两方分了开来。

独孤寂掠至裂缝边,见缝底像是被凿空的一般,隐透光华,泥沙碎石却筛之不过,如遭隐形气罩所阻。

——这是……术法!

凝眸细瞧,这广场的地下似乎是一处如地宫般凿空的巨大空间,只凭一道裂缝难以窥得全豹,但独孤寂似乎瞧见爿角飞簷之类的黑影轮廓,敢情地穴里头还盖了间屋宇什么的?

独孤寂完全知道可以问谁要答案。

“不说清楚我陪他一起凿地了啊。”

“慢!”应风色面色丕变,忙道:“那是知止观!是……是我们的知止观!”

◇◇◇

指剑奇宫的至高圣地,也是权力的最核心,即通天壁知止观。

它与闻名天下的道传丛林知止观并非撞名,原本该是同一处。最初,鳞族贵冑在龙庭山五峰八脉之间各占地盘,为风云峡、惊震谷等宗脉之始;约莫四百年前,真龙的后裔统合了这些骄傲的贵族,建立起奇宫的基业,遂以通天壁的一处小小道观为总坛,向各脉发号施令——历史从这里开始,便有了阳暗等截然不同的两面。

真正拥有千年历史的知止观,被术法藏入山腹,其后更阻断其中的地底隧穴,只留下术法通道。一旦封闭法阵,知止观就是这世上最最安全的地方,就算重新再掘出一条岩道来,也无法穿透护山大阵。

盖在通天壁峰顶的新观,里头的修道人多数都与奇宫无关,数百年间受朝廷封赏,香客络绎不绝,谁也料想不到奇宫中人所谓的“知止观”,根本就不是这座金碧辉煌的巍峨宫城,而是不知隐于山腹内何处的一座古老遗址。

以应风色的年纪地位,虽是风云峡台面的代表,但未披鳞绶的少年是不被允许自行出入知止观的,无从得知风云峡直通观内的阵图何在、如何操作等,只能在新观的知客亭内击敲铜罄,等待长老接引。

他见旷无象敲击地面,猜测是要寻找知止观的遗址,老实说也不知是不是在广场下,但总不能放手不管,把心一横,对独孤寂求肯道:“侯爷!我奇宫今日遭此大难,恨我年幼无力,不能手刃叛徒,但知止观乃山上龙气所聚,不容有失,可否请侯爷……请侯爷……”他平生极罕求人,不知如何开口,又想到独孤寂与奇宫毫无瓜葛,哪有出手相助的道理?一时语塞。

独孤寂突然一笑。

“那些不知去向的长老,肯定是逃进知止观里了罢?谁知旷无象要找的东西,说不定就在知止观里。”

应风色无地自容,胸中忽涌起委屈、无助、不甘、羞愧……等,五味杂陈,莫可名状,眼眶微红,咬紧牙关不肯落泪。这些践踏奇宫尊严的艰难挑战,为什么不能等他长大一点再来?那些理应一肩挑起本门荣辱的大人,为何一个个都这般软弱无用,没半点肩膀?

独孤寂摸了摸他的头。应风色一贯痛恨大人如此,自从叔叔失踪后,他就再没让人摸过发顶了,然而不知为何,这个言行粗鄙狂妄、打扮邋遢落拓的侯爷掌心甚暖,也可能是动作太过迅捷,令他不及闪躲,就这样流着眼泪低着头,任他轻轻抚摩。

“你做得很好了。好汉也会哭,哭完了该怎么便怎么,才是好样。”十七爷咧嘴一笑,异常发达的犬牙闪闪发光,拗著指节站起身。“你瞧清楚了,再来我要教你打赢架的方法。好汉是不会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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