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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手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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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手书生

小说章节

第一章 秉遗志从师
第二章 助拳展神功
第三章 暗袭无功
第四章 俊逸超群
第五章 轩辕神指清风撤分坛
第六章 歧黄称圣手
第七章 豪雨如奔雷媵蛇神鞭七道惊绝技飞骑走太原巨憝玩盗贪念总成空
第八章 天竺来魔僧绝壁岩洞护禅经慨然谈往中土舞群魔冰天雪谷频现踪一念存贪
第九章 身坠千丈崖怎奈生机未绝万般缘由命腹孕绝世珍无端不翼飞去千里苦奔波
第十章 夜半惊贼双侠出手天马行空
第十一章 菩提存于一念好心终有好报霹雳妄动无名辱人自取其辱
第十二章 潘阳湖中侠隐娓娓孤身千里全道义清凉山上丐门惴惴兄弟绝据分东西
第十三章 语不厌诈恶师爷受愚地室纵囚故示从容丑少年无意楼头惊艳
第十四章 功同将相神功疗沉疴识荆望切玉颜慰相思
第十五章 银雪遍野风涌火狂盗贼肆虐惊马四窜剑光刀影丽妹惩凶
第十六章 以怨报德小人之心易翻易覆种爱难释刻骨相思不即不离
第十七章 为欲成仇天外三尊魂归极乐痴情生恨难成连理誓遁空门
第十八章 龙江三魁自取其辱苗疆四妖断腿丧生
第十九章 羞愧愤极皓首自刃乱云散鬓玉人无恙
第二十章 铁指琵琶金刚不坏环碧山庄两小杳踪
第二十一章 两小身隅孤峰雪地冰天难越雷池一步二女被困阁楼风寒夜黑同作楚囚对注
第二十二章 萍水一面女儿家情思魂断寒塘腿松魔尊者戏弄神丐
第二十三章 天柱金顶武当三老身罹寒冰真气汉水泛舟内方二杰只怨怪手书生
第二十四章 察微知渐为鬼为域弄巧成拙釜底抽薪消弭浩劫端在人谋
第二十五章 劝不如激云梦心毒心狠致招祸由术中有错魔僧借刀杀人反而成全
第二十六章 三峡天险瞿塘湍流邻舟无意瞥仇迹剑阁危道蚕径峡谷洞天诧闻话当年
第二十七章 载发含齿负义良朋天夺其魄自吐蜮谋投德报恩不仁恶友覆载不容罪之胜诛
第二十八章 悔悟减前愆十万功德谆谆嘱咐补修佛家如来毁容恨难忍护犊情深不明偏听痛失掌门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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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手书生
作者:不详
第十三章 语不厌诈恶师爷受愚地室纵囚故示从容丑少年无意楼头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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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谢云岳用出「弭勒神功」卸字诀,一推一吸,将飞出窗外那人一股奇猛无比掌力卸去五分,虽然如此,那人的掌力馀威,仍然把傅青撞飞。只听得傅青一声惊叫,身形往那十馀丈高露台之下,笔直坠落。谢云岳大吃一惊,只觉那人推出掌力异常凌厉,自已虽用上十成「弭勒神功」,确未把他那全部掌劲卸掉,目睹傅青身形撞飞,正待潜往援救,忽然露台之下又冒出一条黑影来,来如闪电。

那人才一飞上,便低喝道:「蒯兄,且请住手,小弟有紧要事与蒯兄密谈,即刻离此吧。」谢云岳暗中瞧得极为清楚,方才腾上露台之人,正是前自己命他护送傅家双小至京的三绝怪乞孟仲轲,心中甚为惊诧。

那掌击傅青之人,是个长相奇怪,蓬首鸣面的老化子,谢云岳虽急着要去探视傅青生死如何,但觉得三绝怪乞孟仲何突然在三贝子府中现身,必有关乞门极大阴谋在内,是以停下身来,听听他们说些什么。蓬首鸠面化子却是西南乞门盟主混元指蒯浚。

这混元指蒯浚在推出掌劲撞飞傅青时,蓦觉一股奇绝无比的柔力,卸去自己所吐阳刚掌力,不禁一阵凌骇之气,袭上心头,凝眼四顾,正欲侦出此人隐在何处。此肘,三绝怪乞孟仲轲突然现身,蒯浚忖道:「这就怪了,孟仲轲功力不及自己甚多,何以能打出这种高纯的柔劲,莫非孟化子得了什么人传授?」这正是错把冯京当马凉,不然以混元指蒯浚的功力,不难测出谢云岳潜身之处。

蒯浚听得三绝怪乞孟仲轲说出此话,不由一怔,继而大笑道:「孟贤弟,有事尽管在畅观楼内说,何必离去,难道这里还有什么意外不成?」

孟仲轲摇摇头道:「以蒯兄目前之功力,当今之世,恐无几人可望项背,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其万一了。」

蒯浚嘿嘿地冷笑道:「老化子就不信有什么人敢来捋虎须。」

三绝怪乞孟仲轲闻言,两目突射冷芒,在这风雪之夜中如同两颗明星,鼻中冷哼一声道:「蒯兄,你真太自负得惊人,孟仲轲得来确悉,你的对头人现在走通嘉亲王路线,明晨嘉亲王就要密奏皇上,举荐宫门二杰,勒令他们擒你归案,到那时三贝子也不能护庇你,依孟某之见,你还是率领门下,远离京城,再行解决本门之事,孟某言尽于此,听也在你,不听也在你。」说罢,即欲转身离此。

混元指蒯浚吓得满身冷汗,大叫道:「孟贤弟,这话确实不确实,我蒯浚又没有犯案,为何苍老化子出这等的毒狠主意。」

三绝怪乞孟仲轲本待起步,现在又回转身来,冷笑一声道:「俗语道无毒不丈夫,苍玺身居本门长老,怎能忍受你残戳他的手下,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夜鹰子李振东已死,因此安上你的赃名,你想想吧,留在这里是否值得。」音未落,身如玄袅掠空,倏而即隐入苍茫雪夜中。(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tore)

混元指蒯浚立在那里发了半天怔,良久才一跺脚,咬牙狠道:「我与你们誓不两立,蒯浚不把乞门弄个血溅人亡,决不收手。」继而举掌互击了三下。

刹那间,畅观楼门呀地一开,由内飞矢般涌出七、八条人影,垂手环立恭听蒯俊传谕。蒯浚用冷电般目光环顾了手下一眼,沉声道:「现在我们第一二回合,已遭受了挫折。你们即刻离京,去泰山丈人峰等我,擒住的两人给他点上残穴放走。」七八个人无言离去,四处飞窜。

此刻藏獒狺狺声随风传来,显示恶师爷沈上九一干人等在向畅观楼路上走着。混元指蒯浚也没走进畅观楼,只低着头默默沉思,对涌上身来的雪片均不一予理会。谢云岳隐在楼用,正是不耐,又不敢稍事移动身形,怕引来混元指蒯注的袭击,他自己虽然不怕,可耽心傅婉又因他一时疏忽,以致多受一天罪,他心中焦急着蒯浚为何不进入畅观楼。他此时料到傅青必然逃走,再不然就是隐藏在园中。

突然混元捐蒯浚高叫道:「沈兄,这边来。」声未落,沈上九像一只巨鹰般已飘了上来,身法诡奇,谢云岳已瞧出那是天山苍鹰身法。

混元指蒯浚走近恶师爷沈上九身前附耳密语了一阵,继又大声道:「目前老化子暂时迁地为良,傅六官二人最好放走了事,免得给三贝子带来无穷隐患。」

恶师爷沈上九沉吟一阵,道:「蒯兄所言甚是,无奈咱们三贝子看上了这个丫头,这件事交给沈某办吧。」蒯浚略一拱手,两臂一扬,身形如箭一般穿出十数丈外落下,天色奇黑,眨眼身形已自杳然。

恶师爷沈上九咳嗽了一声,身形稍动往万字楼掠去,谢云岳暗暗跟随他的身后,沈上九身法之快,错非谢云岳,无法企赶。走出十数丈外,忽然恶师爷沈上九微有所觉,突然旋身劈出一掌,奇厉的劲风,登时枝叶横飞,雪激四射,声威好不吓人。

沈上九一掌劈出后,凝目一瞧,并没见得半个人影,暗道:「怪事,我听得有人蹑在身后,怎地没见一个人影,莫非自己双耳有了错觉┅┅」

「不会吧,往日里三丈内听花落叶声,均可辨察,怎么今晚这般失敏。」恶师爷平日自负得紧,而今晚不能确实还是双耳错觉,抑是有人蹑踪,因为他自负,竟到认为是错觉了,断定没有人敢动他一丝半毫,在都城内固然是宫门二杰名头响亮,但熟悉内情的人,沈上九较宫门二杰还来得惊人,如此之故,竟让谢云岳乘隙而入。其实沈上九暗中自有计较。

谢云岳在他右肩一动时,便知他必有所觉,忙施出「玄天七星步」法,反越过他的身前,隐身树干后。只见恶师爷沈上九旋风转身疾走,谢云岳真不敢大意,展出绝世轻功尾随而去。这座万字楼造建的十分奇奥,可借夜色似墨,谢云岳虽目力特别,但也看不清楚。只隐约辨出那是一座极具匠心的建筑物。

只见沈上九走进字东侧中心,身形突然矮了下去,谢云岳才看清地底还有一层,足跟一紧,掠开身形抢前,差不多贴在沈上九背后。这时恶师爷沈上九心内好似想着一件什么疑问,对身后尾来跟随的谢云岳浑若无觉。恶师爷沈上九立在一座黑樾樾铁门前用手指敲了三长三短,又是七长六短。

铁门突然隆隆开启,沈上九目不后视昂然进入,谢云岳尾着闪进,门内只是一条沉黑暗遂地弄道,那座铁门也无人看守开启,他才闪进一步,铁门又隆隆关闭。谢云岳心中一凛,分明这是龙潭虎穴,但既然来了,总要放胆一行,眼见沈上九己走出了七八尺远近,便又紧迫着飞快掠去。

堪堪掠前不过四五步,弄遭两壁蓦的喀炖一响,谢云岳警觉不好,护身「弭勒神功」真气已布满全身,只觉无数利刃往全身成幕形蜂涌而来,响起一片锐啸,其势劲疾。谢云岳两袖护住头面,左甩右挥,瞬时,将打来暗器全数打落,身上有神功护住之故,夷然无伤。

沈上九立住脚步,放声狂笑,笑声中推出两掌,凌厉的劲风把谢云岳迫退一步。似恶师爷沈上九这种江湖巨孽,岂能对身后尾随的谢云岳蒙若无觉?大凡武林高手,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得保持非常的警觉,随时提防外来的暗算突袭,若非如此,谢云岳方才若要置沈上九死命,岂不是举手之劳,固然谢云岳欲借沈上九寻得傅六官博婉两人,才不予突袭,但沈上九何尝不作如是想。所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一点看来谢云岳不及沈上九心机沉稳狠辣,概而言之,江湖经验似嫌不够。

此时,恶师爷沈上九传来笑声,是那么含蕴着讥讽、阴险,听在谢云岳耳内异常不受用,方才猝不及防,为沈上九掌力迫出一步,心头更是火冒。但见谢云岳目射奇光,大喝一声,便待赶上前去。突然,足下一软,全身下沉,待警觉不妙时,身形已似断线之鸢般,笔直坠落。

沈上九无愧于恶师爷之名,他诱使谢云岳心浮气浊时,适时按上机钮,就这么点心机而言,是旁人万万不可能企及的。谢云岳身形落定后,才发现这是一座铁室,四面全是钢铁铸成,只留着两个小圆孔,专供送食说话之用。室内燃着一支小烛,吐出昏黄光亮,待得谢云岳回身看清时,不禁猛然一喜。

原来室角席垫上正睡着傅六官傅婉两人,鼻息舒微,睡德很沉香甜。谢云岳看出婉姑娘云鬓不整,容颜憔悴苍白,睡时小嘴噘起,似是受了无限委曲,不禁鼻中一酸,差点便掉下眼泪来。傅六官面向壁内睡着,瞧不清形像,两人都盖着薄被,皆因铁室不透风,一室如春,用不着厚裘。

这时谢云岳用手轻摇傅六官肩胛,低声叫道:「傅大侠醒醒┅┅醒醒┅┅」傅六官倏然惊醒,一跃起身,两眼圆睁望着谢云岳,一瞬不瞬,露出惊诧之色。

婉姑娘也惊醒了,揉着惺忪睡眼,翻身起来发证,一眼看出谢云岳背上长剑,惊叫一声:「那不是太阿剑么?」手一掠,闪电也似地往谢云岳背上抓去。她快,谢云岳比她更快,右手翻腕一刁,将腕姑娘一只右腕捏住。婉姑娘见自己右腕,竟被一个奇丑中年人执住,不禁霞满双颊,用尽力气仍是挣不脱。

傅六官见孙女被这人制住,心中暴怒,突见这丑陋中年人用嘴「嘘」了一下,低声道:「姑娘,静静┅┅有人来了。」将制住姑娘的右手,倏地松下。

果然圆洞外传来一阵清晰步履声,「咯」、「咯」、「咯」,每一响都是震人心弦,沉重而有节奏。圆洞内显露一个面孔,消瘦蓄着两撇鼠须,双目露出不可逼视的奇光──那即是恶师爷沈上九。突然恶师爷沈上九纵声狂笑,良久笑定,才道:「朋友,你把我沈上九当成什么人,饶你狡似鬼,照样逃不出我沈某手心,朋友,现在滋味如何?」

谢云岳在落下铁室中时,已想好主意应付,既然智珠在握,便任沈上九如何奚落,反倒吟吟微笑,一俟沈上九语音一落,立即面色一寒,沉声道:「沈上九,咱知你是什么人,你自认为得计是么?可是适得其反,三贝子无故掠劫民女之事,嘉亲王已知道内情,亲王始念彼此均为满清宗室,隐忍不奏,故命咱来救出傅六官二人,咱来时,还怕你们坚不承认有其事,料不到人证确在,沈上九,现在你还有何说。」这一来,恶师爷立刻面上变了色,这话不由他不信,方才听得混元指蒯浚叙说嘉亲王明晨实面奏是皇上,楞着只是不作声,眼珠骨碌碌乱转。

谢云岳似是瞧出沈上九的心意,遂又哈哈大笑道:「沈上九,你趁早别打这杀入灭口的主意,说实在的,这片府邸外,已是暗桩密布,若咱五鼓天明尚未见出,沈上九,你想想这事的后果吧,试问你能替三贝子挑这个担子么?」言语之间威棱不可逼视。

沈上九此刻已是小鹿撞胸,心几乎跳出口腔,神情更是惨变,半声才道:「朋友,沈某怎知你话是真,纵然沈某斗胆放出傅六官二人,也难保得住那嘉亲王不将此事面奏当今。」傅六官及婉姑娘两人听出沈上九语言,要将他们继续囚禁,面色因之微变。

谢云岳岂能不听出沈上九话意,此刻的他,不容示怯,已是骑虎难下之势,面色镇静如恒,微笑说道:「沈上九,你不信就别放,等到圣旨一下,命宫门二杰来此要人,那时宫门二杰,虽是你们一丘之貉,也无法护庇你。」音调虽轻份量确极重。

恶帅爷沈上九饶他奸狡如狐,至此也不落入谢云岳圈套,身上冷汗直淋,遂转颜谄笑道:「朋友,沈某不是说不放,而是说要放了傅姓两人,倘嘉亲王认为人证确凿,硬要奏知皇上怎么办?沈某食人之禄,总得为三贝子略尽棉薄,不然,沈某鸿飞冥冥,一走了之,落得武林内传扬沈上九一个不忠不义名头,不是一世英名付之流水么?朋友,你说对不对?」

谢云岳腹内暗骂沈上九真个奸狡,面上可不能不佯装笑容,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武林中人,最讲究是一诺千金,咱承诺你,此刻放出,不会对三贝子有一丝不利,若待早朝后则就难说了。」说此微微一顿,又笑道:「量这间铁室也禁不住咱。」倏地反腕一抽一送,太阿剑已出鞘,但见寒光如虹,锵然一响,太阿剑业已刺入铁壁半寸,手腕一拧,那么坚厚的铁壁,竟然剜下一个圆铁块,接着,谢云岳转面对沈上九笑道:「沈师爷,这座铁室能济得什么事?」

沈上九倏地隐去,只听得壁间隆隆声响,迎面铁壁缓缓上升。只见恶师爷沈上九佯作一付谄笑,令人十分潸心。傅婉只觉这丑陋中年人说得满口清脆京片子,但与傅六官两人,始终就分辨不出那是谢云岳化身,不过傅婉猜不透那辆太阿剑,怎么转到他的手中。这个疑问,冲淡了她那将释出樊笼喜悦的情绪。

但闻得恶师爷沈上九朗声大笑,他这时改口不称谢云岳「朋友」的字眼,却换了「尊驾」,语气表现得极其恭谨。沈上九道:「我沈上九十二年来从未服过人,今日算是服了尊驾,不论方才尊驾说话是真是假,无疑问的,迫使我沈某不得不俯首就范,只此一点,智计的确高我恶师爷一等,京城里我这数诡计第一之名,哈哈,算是自动让给了尊驾了。」

谢云岳微微一笑,但心中奇怪偌大的万字楼,只得沈上九一人,虽是这么想,但待着艺高人胆大,毫不在意,当先走出。沈上九笑道:「尊驾高姓大名,如蒙尊驾不弃,沈某愿请高攀。」

谢云岳哈哈一笑道:「不敢,在下江湖求学之辈,不足挂齿,岂敢与沈大侠相提并论,既承下问,焉敢不告,在下姓吴,单唤一明字。」其实吴明是「无名」谐音,沈上九本是一个极聪明的人,然而这时他竟相信是真。

「啊,吴大侠,幸会,幸会。」婉姑娘倒听真实了,心中窃笑不止。

出得万字楼外。寒意甚是袭人,风雪仍是不止,飞花似地漫天飘舞。五更将近,天色依旧很沉,距黎明还有一段时候。谢云岳转身向沈上九一拱手道:「吴某还需领着他们两人,赶向覆命,不劳沈大侠相送了。」沈上九连说焉有此理,执意送到府外作别。

只是由万字楼至府门外途中,并未遇见有人,难免蹊跷得紧,皆因沈上九坚信吴明确是嘉亲王遣来的,在开启铁室门前,暗嘱武林人物及一应杂役回避,唯恐刺激付六官等心理。一走出三贝子府外,谢云岳不禁想起金仲寒尚未救出,因为方才一心悬在傅六官婉姑娘身上,反把此事忘怀了,这可怎么是好,心中一急,遂想出硬要方法,转面望着沈上九微笑道:「沈大侠,吴某在此还有一个不请之情,不知可否俯允?」

沈上九不由一怔,继而改颜笑道:「吴大侠有什么事只管明言,在下力之所及,无不应命。」

谢云岳颔首庄容道:「如此甚好,吴某来时遇见金仲寒其人,被大内八鹰擒住三贝子府中,请看吴某薄面,从宽释放。」说完,也不待沈上九回答,转身昂然走去。

恶师爷沈上九目送谢云岳等逝去身形,轻叹了一声,暗赞这丑陋的中年人确实智计过人。孙子兵法说:「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谢云岳今晚运用此法真极尽其妙。谢云岳自忖沈上九必不敢派人尾随,但却也不敢不防,三人都是疾如闪电地施展身形,往西直门方向掠去,途中三人都是默默无言。有几次傅六官想出言致谢,均被谢云岳制止,婉姑娘见此情状,纵有话想问,也不敢启齿。

出了西门外,一股劲地往香山道上疾赶,曙光初视,风雪正浓,大地依然仍是一片灰茫。北京,的确有它美丽的一面,说不尽气象万千,河山壮丽,如今披着一片白绫,更显得清秀脱俗,面目一新。傅六官及傅婉两人只觉得这丑陋中年人轻功造诣绝俗,自己两人用出平生功力,依然落后七八丈远近,不由心中骇然。

蓦见这人转回身来,笑道:「傅大侠,婉姑娘,受惊了吧?」

两人同时一怔。婉姑娘辨明了那是何人的口音,惊喜万分,一跃上前,两手抓紧谢云岳肩头一阵摇晃,娇笑道:「云哥哥┅┅是你┅┅」话也说不下去了,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只见泪珠似断线般流了下来。这是多么真诚的感情流露,此刻的婉姑娘心情,太兴奋,太喜悦,不禁喜极落泪,自太原分离后,婉姑娘无时不刻骨想思她那云哥哥,这种深情流露,比那时千言万语都来得深刻些。谢云岳心下也为之感动,鼻中微酸,几乎同时也掉下泪来。

傅六官一见婉姑娘这般情状,恍然忆起来那是什么人,不由抚髯哈哈大笑道:「谢大侠,原来是你,不是婉儿,老朽猜一辈子也不知道是你啊。」

谢云岳忍不住心中的激动,笑道:「傅大侠,目前北京城正是武林人物多事之秋,大侠与婉姑娘实在不宜在京城再逗留,依在下主见,二位即刻离京投在长白山环碧山庄暂住,在下三月间需往该处,傅大侠意在如何?」

傅六官沉吟一刻,慨然道:「宫天丹与老朽尚有一面之缘,多年末至关外,趁此一游白山黑水,舒展胸襟也好,只是青儿┅┅」

谢云岳道:「青儿交在在下身上,一俟觅到即命他赶赴环碧山庄。」说此一顿,从肩头上取下太阿剑,笑道:「婉姑娘,原物壁还,这次再不要被人窃走了。」

傅婉两颊飞霞,微抬螓首,水汪汪眼睛内露出依依不舍神情,乍见又别,人何以堪,她忽娇笑道:「赵姐姐与周姐姐现在那察西牧场驰马飞骋,要不要小妹顺路通知她们,说你在这儿?」

谢云岳摇首微笑道:「我希望你邀她们,一同至环碧山庄,切不可说出我在京城。」

婉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想不出为何不让赵周二位姐姐知道他在京城的理由,此刻的她,极想见见谢云岳本来英俊拨俗的面目,但碍于祖父在旁,羞于出口,两眼痴痴地望着谢云岳面上出神。谢云岳微微一笑,道:「傅大侠,好在见面立期非远,请现在即刻起程吧。」

傅六官心知谢云岳在京,必将掀起惊大动地的作为,自已与婉儿在此,他将增加不少顾忌,于是拱手作别,拉着傅婉走去。婉姑娘鼻中酸酸地,不时回首,即是多望一眼,也是好。两人的身形,很快地消失在冰天雪地中,谢云岳此刻的心情,正是,去时雪满云山路,峰回路转不见君,也是一样的无限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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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道旁不远,有一座荒毁了的山神庙,他缓缓走了进去,须臾,又走了出来,换了一个形貌奇丑的少年。天交未正,打磨厂一带虽在风狂雪飞之中,却极为热闹皆因其他镖局客栈林立,茶楼饭庄鳞次节比,武林中人多喜趋之聚会。

其时正值太平盛世,茶楼酒馆中,每见托鸟笼,玩铁蛋哼戏曲者,似若超然物外,桃源中人。且说打磨厂南街尾有家清风楼饭庄,靠窗楼座上坐定位少年,面相奇丑,眼小唇掀,苍白无神,正在拈杯举箸,虽在吃,可默默若有所属。

这家酒楼上气氛可有点特别,楼下豪笑盈耳,楼上则鸦雀无声,这不是说楼上坐的都是文人雅士,显得异常肃静,相反的,整整四张大桌面坐满了武林豪土,更奇的是一张桌面端坐四个僧人七个老道,另外还空着两张桌面,杯箸齐全,意味着尚有一帮人尚未到达。

这不是绝对没有谈话声,只是窃窃私语,面色凝重。在他们未到达之前,店东上来催请原有的来客迁至楼下但这个奇丑少年,说什么也不肯走,先来先坐凭什么要让,店主强他不过,只好说声得罪,竟自走了。不少武林豪士频频向这个奇五的少年注目,露出好奇之色。

肃静无哔的庄穆气氛保持不了多久,突然楼梯咚咚步履凌乱声,纷纷走上七八人,为首的一个是面如重枣,红润如玉,淡白短须五旬上下的老者,身材极为魁伟,左肩插着一柄光亮雁翎力,右肩斜系着一板八支三棱尖叉,长度不足五寸。

见他一走上来,望着那坐着僧道的七人桌面上,发出声如洪钟的大笑,道:「少林神僧法一上人也来了,真是意料不到的惊喜,可见无论什么人,真正做到着破世情,五蕴皆空的是绝无尽有。」说完又是一阵豪笑。这话可真是极其讽刺能事。四僧之右手第一人,是个清俏矮瘦的高僧,闻言只起立一下,双手合十,低眉垂目,朗诉了一句佛号,又复端坐。

那奇丑少年闻得有少林僧人在内,不禁用目掠了一眼,突然眼中一亮。原来后上之老者身后数人中,竟有一名娇艳如花,明眸皓齿的少女。奇丑少年只望了她一眼,又正襟危坐端杯自饮。自后来的老者一到,气氛更为肃静,连一根针坠地,都会发出嗡然巨响,楼下的豪笑声也渐渐隐没无闻。

忽有一中年大汉步向奇丑少年的桌上走来,不带起丝毫声响,无疑他是轻功造诣不俗之人。他立在奇丑少年面前,脸上泛起冷漠的笑容,道:「尊驾如酒够饭饱,暂请离开这儿吧,因咱们有要事聚商,不欲外人闻及,尊驾请多包涵。」这话在武林人物口吻下,却实是极其难事得的诚恳有礼。

奇丑少年缓缓抬起头来,眼色亦是一样冷漠,面上毫无表情道:「好说,小的尚有一事不明,望请指教,请问这家是否确是清风酒楼饭庄?」

中年大汉见他问的好奇,一时也会不过意来,点点头,道:「这里正是清风楼饭庄,尊驾回这话是何意?」

奇丑少年确哈哈大笑道:「说是饭庄,就有话好说了,有道理先来先坐,你凭什么赶我出去,你们聚会,什么地方不好聚,偏要来这清风楼饭庄,嘿嘿,真是岂有此理。」

中年人登时被顶撞得面如猪肝,青紫呈现,似这种锋利的言语,当着武林群豪之前,那还塌得下这个台?暴然大怒,喝道:「你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嗄地一掌,便向奇丑少年肩头拍去,去势犹如风吹落叶,看去徐缓,其实急疾无比,还带着嘶嘶破空啸声。

奇丑少年微微一笑,陡出左掌,竖起两指迅快地往那中年人「腹结穴」划去,视来掌竟若无睹。正是善攻者攻其必救,中年大汉猛吃一惊,打出右掌仅差两分就要拍实奇五少年肩头,他可不想两敌俱伤的念头,手腕一沉,突然敛去。

哪知奇丑少年哈哈一笑,右手飞出,确已扣住中年大汉右腕,一勒一撩,只见大汉身形径往后来老者席上飞去。后来的老者一长身,便将中年大汉接住,面色微变。艳丽少女秀目中吐出两道冷箭,注射在奇丑少年脸上,柳眉很快皱了两皱,付道:「怎么武学如此精湛的少年,生得这样丑呢?」暗暗代这少年抱屈,为什么上天雕塑一个这么极不匀称的模型。

坐在那张席上的僧道,不禁为之投目。突然不知谁人暴出语声:「想不到展翅豹子苏同,今儿个当真的长了翅膀嘛。」群豪顿起一阵哄笑声。

那老者接下被奇丑少年掀来大汉后,虽然当时微变面色,瞬间,又回转到一脸和气春风,对奇丑少年丝毫不加理会,立起朗声大笑道:「今天承各位前辈朋友瞧得起小弟,应邀来这清风楼,小弟不胜感激,为什么小弟不在敝堡举行,因武林朋友误会,说我」阴阳追风「穆行易,在沙河堡内设有阴谋,所以小弟拣在清风楼,以示诚谨。」说此一顿,又道:「小弟穆行易来迟失礼,先敬各位一杯酒,聊致歉意。」说着,拈起酒怀一饮而尽。

奇丑少年虽在默默饮酒,耳朵可留了神,料知道这种聚会,事情显得不平凡,而非似「阴阳追风」穆行易口中说得那么轻松无事。果然靠在那张桌面上立起矮胖白面老者,两只火眼迸出棱芒,举掌猛拍了一下桌面,彭的杯箸跳起跳落,怒容满面立起,喝道:「穆堡主,我们来此是为了解决争执,而不是饮酒来的,趁此盛会,请各位朋友评评公道,我火眼金珠林蒙在芒砀山上巧获一册「无相金刚掌经」,路过密云县,不想被鼎鼎大名,威震燕云的「阴阳追风」穆行易穆堡主率领手下窃去,林某发觉得快,一追踪郊外,才得追上,可是穆堡主坚不承认他是在林某身上窃去,而是拾获,于是发生争执。」

说此一顿,火眼望着僧道这张席上,怒视了一眼,接着道:「在争执不下时,忽见武当松柏道人飘然而至,各位知他说些什么话?他说:「这本东西是他遗失的,想不到天下闻名的武当七道,竟说出这段自甘下流的话来。」此话一落,那边席上一个体如瘦猴的道人,发出两声干笑,敢情那就是武当松柏道人。

几张桌面上的武林群豪均向松柏道人投了一眼不屑的眼光。武林中巧取豪夺的事,屡见不鲜,他们认为这不失英雄本色,对「阴阳追风」穆行易这种行为是无可厚非的,反而对武当松柏道人无中生有作风,触犯了江湖大忌,故而直觉认为是下流,欺诈,尤其是松柏道人在武林中名望,地位,更不应该如此做。

群豪见松柏道人也不辩白,只干笑了两下,更认为他理有亏。火眼金蛛林蒙见此情状,更觉得意,因为半数以上的人从他们眼光中,表露了无限同情,遂振振有词又道:「林某当时就请问松柏道人,这「无相金刚掌经」分明是禅门故物,怎么跑到牛鼻子家里去了?」

此言一出,群豪哈哈大笑,坐在「阴阳追风」席上的艳丽少女,直笑得花枝乱颤。爱美是人之天性,奇丑少年不禁对她注视了两眼,那艳丽女发觉这个奇丑少年盯向她,笑意倏地忍住,面带薄嗔。

火眼金蛛林蒙自觉越说越有理,大家笑了,自己也为抚髯哈哈大笑,接着道:「松柏道长。」当时答道:「贫道怎不知是禅门中故物,这本无相金刚掌经是嵩山少林藏经楼中,七十二种绝技之一。十八个月前不知为推窃去,为此少林派下多人,仆仆江湖搜寻此经下落,武当虽是道教,但三教同源,红花绿叶白藕原是一家人,为保持武林正气,总当尽力尽心,贫道云游四海,在衡山中一名贼人尸体内发现此经,真是大出意外,于是取出,欲交回少林,不料在密云县郊外失落,想必为林施主抬获,乞求赐还,成全一件无量功德。」这话表面上头头是道,待林某反问他在衡山何处发现贼人尸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既然拾获掌经,由湘境转鄂至豫赴嵩山不是近得多吗?为何来在密云县,舍近图远,这种迹近小人行为,不但林某有所不因,恐怕诸位亦不以为然。」说着炯炯双目盯着松柏道人。

这时七道四僧低眉垂目,极似三禅入定,一声不响,谁又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呢?奇丑少年心想:「松柏道人说的,可能一半是真情,因为一年前在金华三英镖局,遇上少林法华大师,言及「无相金刚掌」法,虽未说掌经遗失,法华大师下山,多少即为此故,但此「无相金刚掌经」究竟是何人所得,三方各执一词这就难以辩明了,依自己测想,三方都有不尽不实之词,好在自己是局外人,无须为这问题烦忧,且听听他们如何说法。」

想着,不禁又投目在那艳丽少女睑上,这本是无意的,虽然如此,人的目光总是投在自己所属意的地方。可是少女发觉他在看她,倏地粉面一沉,面寒似水,那秋水无尘地双目中似突蕴无穷杀机,奇丑少年暗暗好笑。

这时有一虎背熊腰的大汉道:「此事在下看法,松柏道长可能是本事之事未办妥,故尔携经路过密云,一俟办竣,再赴嵩山也未尝不可。林老英雄未免责人过甚。」

火眼金蛛林蒙两眼一翻,冷笑道:「徐老师说的轻松,如此说来,那么林某在茫砀山中,无意拾获掌经也是虚词么?」

那姓徐的大汉自知失言,面上一红,讪讪无言,但刚才他所说的话确有见地,自身的要务为先,如说是丢下自己的事不管,反对别人家事热心,这未免是不经之谈。

这时,沙河堡主「阴阳追风」穆行易响起了一阵爽朗的大笑,道:「各位老师被林兄一阵愤超的牢骚,听来谅必都有莫名其妙感觉,照理说「无相金刚掌经」既是穆某得主,这番话应由穆某对松柏道长来说,都因林兄喧宾夺主地一嚷,令穆某立在旁边哭笑不得┅┅」

话没说完,火眼金蛛林蒙气的「咚」的一拳,捶在桌子上,大怒道:「穆老师怎么说出这种无理的话来,掌经本是林某囊中之物,为你窃去,怎可说是林某喧宾夺主?」

穆行易谈谈一笑,眉目中间蕴含着阴鸷诡异,顾盼了群豪一眼,道:「所有的话,都是林老师偏激之说。穆某虽非人物,但也不至于效那妇人孺子,信口雌黄。」这句话,挖苦得火眼金蛛林蒙体无完肤。蓦地,火眼金蛛那张席上飞起一人,迳往沙河堡主穆行易扑去,身形快速无比。

「滚回去。」一声大喝中,那飞袭之人身到中途,缓得一缓,突然撞翻出去,火眼金蛛林蒙眼明手快,将那人接下,可是那人满脸痛苦之色,以是受了一种无形阴劲。

奇丑少年看出发掌之人是个头发半秃,生相威猛的老者,在他发掌之后,仍终端坐在那里,神色自如。火眼金蛛林豪气得面目变色,他看清了发掌之人是谁,好似心有畏怯,干瞪着两眼,做声不得。死一样的沉寂,令人难耐,天色阴暗得有如黄昏,楼上只有暗淡的光线存在,映在众人静如止水的颜面上,格外阴沉,寒酷。

鼻息之声浓浊入耳清晰,弥漫着一阵使人窒息的空气。奇丑少年发现刚才被他撩出的大汉,两道怨毒的眼光,频频向自己注视。六道四僧依然是低眉垂目,奇丑少年心笑,他们即然对刚才的事,采取不闻干问的态度,何以又涉入这种纷扰场面。

这种沉闷,片刻之间,被「吃吃」窃笑打破了。那艳丽少女,见到群豪形相,忍俊不住,抿嘴窃笑,妩媚无比。

这时,沙河堡主穆行易立起,慢条斯理微笑道:「刚才承蒙「一元居士」胡老前辈,一举手之势,便解救穆某掌袭之厄,令穆某铭感五中。」

此话一出,奇丑少年心中微震,暗道:「原来此人就是「一元居士」胡刚,雷啸天曾经说过此人身负绝学,「一元真巫」独步海内,昔年三上昆仑,独斗昆仑四奇,差点把昆仑山翻了转来,因此威震宇内,奇的是,当他声望如日中天时,突隐遁无踪,屈指算来,有三十年没露面了,今日又在清风楼上现身,事情更觉不简单。」不单奇丑少年心中惊奇,连「一元居士」同席的人均露出惊讶之色。

倏地,火眼金蛛林蒙又是猛拍一下桌子,暴吼道:「穆行易,你要把「一元居士」胡老前辈名头来压我,这可是妄想。」言词之间,大有把「一元居士」也不放在眼内。

哪知火眼金蛛林蒙音犹未落,只见鬼魅飘风似的一蓬淡烟,落向他的身后处,跟着两道灵蛇似的青光,疾如电闪地点向「风府」、「天柱」二处重穴。火眼金蛛林蒙也是一代高手,怎会不警觉有人身后暗算,无奈苦于桌面相阻于前,退后又无异是自送其死,百忙中硬生生头往右甩,全身压向右面坐着的一人身上,左拿一按桌面,斜刺刺地冲出三尺左右,才脱出危境。

奇丑少年看得心中骇然,原来是艳丽少女偷袭火眼金蛛林蒙,适才所展的快速身法,简直使人眼花挤乱,这样精湛的身法,在一少女身上见到,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手中所执的两种短剑,其实可以称作短矛,剑身不足一尺五寸,却作弯曲形状,这种兵刃形势之奇,武林罕见,何况少女出手之诡,更令在坐群彦讶异。

那火眼金蛛林蒙正侥幸脱出险境,可是蓝光确如闪电的刺来,竟往他胸前生死之关的「三阳」,「阳关」两穴,一上一下点到。要知火眼金蛛以「奇形掌剑」饮誉武林数十载,名列关中宿,此刻,连番遇袭,被迫得几无还手之力,对方剑势之快,大出自己意料之外,如同附骨之蛆般,剑光射出两股奇寒阴劲,使他有一种极不自然的感觉,差点闭过气去。他甚至连对方的面目都未曾看清,便被不明不白地逼得手忙脚乱,真令他无地自容。

突然他暴吼一声,左掌内斜,飞快的成弧形往外一划,他这一招便是他那饮誉武雄奇形掌中「鬼王拨扇」,敲向两支剑柄。这一招用得是败中取胜一招,的确用得极其漂亮,在座的都是时下俊彦,数一数二的高手,那还看不出来,不禁暗暗喝采。

正在此时,那艳丽少女突惊叫了一声,身形倏地飘后两尺,一张粉脸竟如红布一般,杏眼圆睁,娇叱道:「你┅┅这是怎么搞的?」

原来火眼金蛛用出「鬼王拨扇」险招,划向剑柄,风声劲锐,那少女知道本可致林蒙重伤,但自己一双玉腕也要被他掌缘削断。因此,剑势缓得一缓,倏往后撤,火眼金蛛这时才瞧清了对方面目,竟是一个艳丽无涛的小丫头,这可令他气愤莫名,以他这样成名人物,几乎吃瘪在她手中,一股愤火猛然逆泄,右手一招「丽龙探珠」疾往少女左乳捏去。

这一招可犯了武林大忌,林豪气火在头,竟不考虑,出手之后,心中可就觉查到出手部位不对,待到撤招时已是来不及了,手指已快触及那逗人遐思的蓓蕾上面。艳丽少女如中蛇蝎,花容失色,迅地退出两尺。这个时辰,众目眈眈,火眼金蛛林蒙自知出手的部位不对,面上虽为之赧然,但犹自喝道:「小姑娘,老夫与无怨无仇,为何突施暗算,老夫念你年幼无知,才不制你死命,你回座吧,老夫也不难为你。」

艳丽少女在大庭广众中,差点被人摸上了少女最神秘的地方,情何以堪,气得泪珠似断线般流下。一元居士胡刚忽冷冷地道:「小女刁玩成性,蒙林老师代为管教,殊为感激,不过小女受辱过甚,恐怕林老师三日之内难逃一死,真是可惜。」又微笑道:「兰儿,你先回来,先公后私,待林老师说明「无相金刚掌经」症结,再作计较吧。」

火眼金蛛林蒙不料艳丽少女就是「一元居士」胡刚的爱女,听说,不禁脑中「嗡」地一声大震,刹时,金花乱涌,不知怎么才好。「啪」的一声,响音清脆,那艳丽少女闻得其父「一元居士」胡刚说话,气的猛一跺足,飞快出手刷了火眼金蛛林蒙一耳光,柳腰一扭,咚,咚,咚,大踏步走回座去,小嘴噘起老高。

火眼金蛛林蒙只觉右颊火辣辣地一阵灼痛,抚着脸呵呵发怔,半晌,才苦笑一声道:「这个误会太大了,在下要知胡姑娘是胡老前辈的掌珠,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还手,稍时在下自当负刑请罪。」说此一顿,这句话算是对一元居士胡刚说的,又说:「如今,这个误会即已过去,林某┅┅」

艳丽少女接口叱道:「谁说误会成了过去,现在你不考虑葬身之处,还急于「无相金刚掌经」,真是利欲饫心,至死不悟之徒。」

火眼金蛛林蒙早知仇已结定,如今此说实在是唐塞一下面子,胸中何尝不急于想寻一个转圆馀地,但此刻胡姑眼咄咄逼人,不禁激起练武人拗性,昏时面色一变,哈哈狂笑道:「大丈夫生而何欢,死有何惧!何致于便如姑娘所言,在坐各位老师可是明眼人,适才不是姑娘连番暗算,林某何能鲁莽出手,姑娘,你放心,林某总可还你一个公道就是。」

艳丽少女冷笑道:「姑娘等着你便是。」

此刻清风楼上,真是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剑拨弩张的阶段,在座群雄虽然表情不一,其实心内确紧张万分,他们表面上受请来主持公道,但在这种局面之下,有何公道可言?还不是私心自用,弱肉强食。事实详情至此,还未判明,而形势确有一触即发之势。

奇丑少年因为事不关已,抱着极安详态度,留心观察楼上诸人。气氛静如止水,沉默难耐,忽然一声清澈的「无量寿佛」冲破了这种极不自然的寂静。松柏道人启目缓缓立起,很严肃地说道:「贫道本不欲多费口舌,默思之下,深恐各位施主不明真相,对武当有所误会,而贫道也百口莫赎,当时林施主意谓贫道在衡山得来「无相金刚掌经」是莫须有之事,竟与穆施主约在今日,将此事澄清,为此林施主特邀请衡山派雁回施主作证,其实该经是何人所得,并非主要关健,而是该经原主为何人,所以┅┅」

一顿,用眼望了四座一眼微笑道:「贫道飞书相邀少林莲座四大护法大师来此,神僧法一上人不欲以少林绝技遗失之事,引来武林轩然大波,因为「无相金刚掌经」,没有练有少林本门心法二十年,还有打破生死玄关之人,不能习此,故而穆林二位施主到手,如同废物一般,反不如送还少林,以息纷争,俾存武林道义,岂不是好。」

说此两道冷芒逼射了火眼金蛛林蒙一眼,面如凝霜说道:「想不到林施主意图将此事扩大,渲染其词,耸惑高黎贡山四魔,秦中双怪,宫门二杰等人,说是少林四位大师与贫道等来京,另有图谋,并言贫道等将与中原各大门派联手,不欲他们邪魔外道在中原立足,这等居心,实在可耻。高黎贡山四魔也真不明事理,竟然相信,昨晚四魔袭击少林四位大师,将少林下一代门人松林、松雪当场击毙,正当此时,忽有一傅姓小童被三贝子府中沈上九老师追袭,四位大师以我佛慈悲为念将傅姓小童救下,不料沈上九竟确信少林四位大师有意阻逆,遂借今日之会,欲约下地点,明中是用武会友名义,暗中要将我们一网打尽,所以那掌经在目前并不是主要的问题,而是怎样应付即将来临的一场血腥浩劫,言尽于此,容各位施主自行考虑。」说罢,坐下又是紧闭双目。座下群雄都惊哦了一声,半数以上齐怒视了火眼金蛛林蒙一眼。

奇丑少年听到傅青被少林大师救去,不由宽心大放,但听得恶师爷沈上九联合高黎贡山四魔等人,与中原各大派为仇,同仇敌忾之心不禁油然泛起,同仇这两个字未免有不洽当之处,但就事论事应该如此。火眼金蛛林蒙此时非但面上不带半点怯色,反露出自得之色。

这时「一元居士」胡刚朗笑一声道:「老朽虽然不是正派出身,但也瞧不顺眼高黎贡山四魔,秦中双怪那种嚣张之气,等会儿他们来了,老朽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多么大的道行呢。」一元居士胡刚实在如他自己所言,果然不是正途出身,不过平生行事,总是采取不偏不倚态度。

突然,楼梯上又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倏而,就是有数人涌身上来。奇丑少年一见这几人,不禁大吃一惊。原来现身上来的,在首的正是恶师爷沈上九,其次就是酒瓯峰下险些丧命的天外三尊者,随着陆续上来的是高黎贡山四老,秦中双任,最后一个上来的是三绝怪乞的孟仲轲等人。

令奇丑少年吃惊的无非是天外三尊者,三绝怪乞孟仲轲四人,最令人莫测高深的就是三绝怪乞孟仲轲,他究竟存何种心意,是否明着依靠沈上九等人,暗中替丐门出力,抑或骑墙从中取利,在事实没明朗之前,不得而知。

高黎山四老等一现身,谨有火眼金蛛林蒙及沙河堡主阴阳追风穆行易,以及随着他们而来的有限数人,起身离座恭迎外,其馀都昂坐不动。是尔高黎贡山四老,心中有点不快,面带温色,眼光掠及僧道一席上,眼露威凌杀机,寒气湛然。高黎贡山四老本来是生苗出身。同父异母而出,后为高黎贡山一异人收归门下,那异人嫌其苗姓不雅,改为姓华,以宇宙洪荒四字排行取名。

华宇目光注在法一上人面上,冷笑道:「原来有法一秃颅在此撑腰,难怪其馀小辈也敢对老朽等不以为礼了。」最可司笑的是那四僧和七道仍然是闭目如定模样,充耳不闻。

等到华宇目光扫及「一元居士」胡刚面上时,竟微现惊容,倏又开颜哈哈大笑道:「想不到胡居士又出山门了,这就难怪,怎么胡居士老搭档屠龙居士蒋太虚不见。」

「一元居士」胡刚安坐不动,微微一笑说道:「蒋屠龙来了,你们还敢来此清风楼,早夹紧尾巴跑了。」

华宇冷笑一声道:「这倒不见得」。沙河堡主与火眼金蛛将他们另让在一席。

这时金月尊者操着极流利的汉语道:「听说穆堡主与林老师为着一本不屑一顾的「无相金刚掌经」发生争执,其实犯不着,目前少林武学正步入没做,哪里及得上天竺禅门绝学,单是先师所得之三页「菩提贝叶真经」,真可以说是集天下之武学精英,不幸先师宝云上人在酒瓯峰走火入魔,为贵国武林道上众所不齿的怪手书生俞云乘危窃去,尚暗施毒手,以致先师不治身亡,尚有那位老师指点俞云行踪下落或愿与贫僧等联合,将其擒获,贫僧愿将三页真经分享,如何?」奇丑少年目光突现杀机,看起来不禁使人不寒而栗。

当然奇丑少年是谢云岳化身,他这一年来江湖奔东走西,经验阅历增进不少,虽然他城府极深,但究竟是少年人习性,偶而也有不能控制自己情感时,他的目光,就是真情流露的表现。任谁瞧见,也要起疑。恶师爷沈上九一坐下来,就对这个奇形少年频频注意,为什么他一个人独坐一席呢?他总觉这少年有点不对,此时他看出这少年冷然目光,不禁更加深了疑惑之意,他低声问沙河堡主穆行易道:「这少年是什么人?」穆行易摇头表示不知。

恶师爷沈上九望了奇丑少年两眼,默默沉思,又不知他腹中安着什么鬼计?这时,一元居士胡刚忽哈哈一笑,道:「穆堡主,今天你既为主人,这三位大师父恕老朽眼生,可认不出他们是何来历,你怎不为大家引见、引见。」

沙河堡主「哦」了一声,立起自称:「该死,该死!在下一时高兴,竟忘了给各位引见。」于是大声笑道:「这三位就是名扬西域,中天竺金琉璃寺的一代宗师,天外三尊者,金月、银月、明月三位大师。」

未料话音甫落,一声厉吼出自金月尊者口中,其声惨厉无比,惊人心弦,只见他全身跃起,离地三尺高时,倏似断线般四平八叠摔跌在楼板上。这一声大震,整层清风楼为之摇晃不住,灰尘簌簌弥漫空中。

银月、明月两尊者兄弟情深,唯恐金月出了什么意外,抑是受人暗算,纷纷立起趋前查视,金月尊者却是一跃而起,面现苦笑,默默回座。银月、明月见他这种情况,心内虽知其中大有疑惑,但未便启口相问,目光炯炯凝视着金月尊者脸上,想寻出答案。

突然那艳丽少女格格娇笑道:「西域一代宗师,中原未学敬仰备至,不过照方才情景看来。三位大师实不宜与中原各门各派争一长短,因为地土气候不调,恐怕不适应三位大师,尚在动手之际,又是羊癫疯发作,功力全失,为人所伤,中原武林难以担当此种责任。」

说得群豪齐声大笑,天外三尊者面上红白互现,那旁四僧七道也被刚才金月尊者跌下时同时启目,闻言也为之微笑。金月尊者恼羞成怒,大喝一声,两手暴伸,离座飞起向艳丽少女双肩扑去,势如离弦之努,劲疾若电。

哪知恶师爷沈上九比金月尊者更快,身形一掠,赶在前面,两手一托,这无异是金月尊者与沈上九交手,登时两人身形各自震了一震,齐退后两步,都是气血逆翻。艳丽少女事前已有提防,金月尊者伸手时,娇躯一晃,便闪在法一大师身后。

法一大师目露慈祥,微笑道:「小娃儿真聪明,令尊身后不躲,反寻在老衲身上,只怕你另有居心吧?」

艳丽少女一掠鬓发,瓠犀半露,娇笑道:「晚辈不敢瞒老禅师,想见识一下武林绝学。」法一大师呵呵大笑,缓缓立起,神态稳重地走向沈上九金月尊者身前。

沈上九与金月尊者都为适才用力太过,气血逆涌,正在调匀真气。法一大师究竟是一代高僧,不欲乘人之危,远距两人三尺处,抚须微笑。在座武林群豪,均是时下威望夙隆着名高手,心知少林高僧法一上人此时出面,事情并不寻常,均凝息以待。

沈上九此时真气已调匀,一捋唇边两撮鼠须,诡笑道:「今日得见大师两次,可算有缘,莫非大师有什么话指点在下么」?

法一上人双手合十道:「阿弭陀佛,老衲为方外之人。与世无争,自愧灵台未净,再次踏入尘世纷扰,何能指点檀樾,只是老衲记起一事,不得不转告沈檀樾。」说着,微微一笑。恶帅爷沈上九面上露出疑惑难解神色。

法一上人又微微笑道:「十年前老衲偶游天山,正好遇上天山名宿无量大师,当时老衲正当盛年,蒙大师指点佛理得破迷津,老衲能有今日,皆受无量大师之赐,那日大师便端然坐化,老衲得随持在旁,临终时向老衲言及,门下只得一徒,只为看透他心性为人,立命离山,后来风闻此人助纣为虐,只因无量大师绝意尘世,此人才得消遥法外,谨托老衲见得此人转告,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到时有人代为除他,老衲原以慈悲为念,世上无有不改之恶人,故而隐忍在心,此人是谁,檀樾当能知道,老衲也不繁渎,请檀樾三思斯言」。说罢,微笑不语。

恶师爷沈上九面色大变。在座群雄一听,不言而知此人便是沈上九,法一上人语意忠厚,但其意显明异常。奇丑少年暗想:「假如无量大师是师祖兄弟辈份。那么沈上九也是自己长辈,奇怪,恩师对本门之事一字不提,本门武学既然如此渊博精深,为何武林内从未提及有天山派别字眼,莫非师祖无心创立,深恐卷入是非之中,反不如他闲云野鹤,悠然物外,贻然自乐。」

这时恶师爷神色渐定,又现诡笑道:「大师虽语重心长发人猛省,借沈某不是大师所说之人,有负雅意。」

法一大帅寿眉微轩,倏又平复,转面合十对穆行易微笑道:「穆檀樾,那本「无相金刚掌经」既是到手无用之物,但盼赐回,老衲等当立即还山。」

高黎贡山大魔华宇突嘶嘶怪笑道:「法一,你说得真轻松,事前既宣称将我等邪魔外道一并驱除,永不得立足于武林道上,此刻又知难而退,事情由不得你这秃颅出乎尔反乎尔,除非划出道来,拼一个强存弱死,否则你们九大门派永无安宁之日。」

法一上人朗声一笑,两目神光逼射,慈详中别有威严,道:「既然华檀樾如此说,老衲也再不能委曲求全了,如何划道方法,要请华檀樾说明之,佛语:「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老衲为顾念天下苍生,也只得舍身入地狱。」说罢又是一阵朗声大笑,当年的那股豪情又复涌现他清瘦的脸上。

恶师爷沈上九接口哈哈大笑道:「两位何必说些以死相拼的话,彼此切磋武学有何不可,自古道邪正不可并立,水火不容同存,如果今日双方暂时隐忍,日后祸胎终将爆发,与其留在将来不和收拾,不如趁早解决┅┅」

一元居士胡刚接口笑道:「不论你说得怎么天花乱坠,还不是这么一回事,你姓沈的自认是那邪派人物吗?」

沈上九面色一沉,道:「邪正二字并无显明的区别,只在各人心中为依归尔,现在无须斤斤计较这些,沈某有一个计较,如今丐门南北分裂,定下三月三日上已日在泰山丈人峰比武,以胜方执掌天下丐门,各位老师何不借此三与盛会,以定雄长,沈某亦可遍览天下英雄风采,岂不是好?」

一元居士胡刚哈哈狂笑道:「好个免崽子,图将我辈一网打尽,天岂能如人愿,你这是痴心妄想,不过泰山之会,我老人家必去,你说来说去,无非是包藏祸心,目前问题是「无相金刚掌经」要如何解决?」

恶师爷沈上九种色不变,依然诡笑道:「泰山之会,完全是华大侠心意,各位去否听便,这掌经现由华大侠暂行保管,倘法一大师急于取经,华大侠称明日将在玉泉山恭候大师禅驾。」

法一上人闻言又说了声:「老衲应命。」转身走去,只见四僧七道飘然下楼。

这时奇丑少年举杯长吟道:「岁月本长,而扰者自促,天地本宽,而鄙者自隘。」其声漫长,悠扬有致,群雄听得耳内,有如暮鼓晨钟,猛然一惕。

金月尊者方才在座时,只觉有三支巨锋,螫了身后「长强」,左右「殷门」三穴,不禁神魂皆颤,由不得自主跃了起来,一种说不出的酸麻酥软滋味,令人难耐,待到回座后,犹自觉得通身均不自在的感觉,良久才恢复常态,自思道:「我生平无有此病,今日为何失常,莫非是宝昙死鬼点上我等「大府」穴,日久于积,逼滞血气,才生此症。」

心念至此,忽又转念道:「不对,自已暂时闭住「天门」重穴,除功力不能练到十二重楼地步外,其馀别无损害,怎么会移至「长强」,左右「殷门」穴上,何况银月明月并无发生类似症状,不要是有人暗中弄鬼吧?」心中这一生疑问,不由暗中注意,见奇丑少年正坐在自己身后一张小桌旁,微微含笑,但仍然拿不准是否是他所为,自身丢脸之事还是不说为妙。

此刻见奇丑少年竟吐出两句义理深奥禅机,音量虽不重,但刺入耳鼓隐隐作痛,显然此少年内功已臻绝乘,忙拉着恶师爷耳语了几句。沈上九一面听,一面两眼望着奇丑少年发出阴笑。

艳丽少女瞧见沈上九这样形色,就知他即将奇五少年有不利的举动,她虽然对这少年并无好感,也没有什么厌恶,要有,也比厌恶沈上九的成份来得少些。一元居士胡刚注意其爱女神情,便知她又要淘气了,不禁捋须微笑。

要知一元居士胡刚与屠龙居士蒋太虚,四十年前就已名动八荒,足迹未履中原一步,胡刚以「一元真无」与蒋太虚「屠龙五十八手」独步海外,人称「罗浮二逸」,一年之后「一元居士」胡刚不知为了什么缘故,独自闯上昆仑三次,与昆仑四奇交手了三日三夜,表面上互无胜负,实际上几乎把昆仑山都翻了过来,经此一役,震动了整个中原,他与屠龙居士蒋太虚虽然住在一起,但两人均喜单独行动,互不相涉。

两人功力绝顶,武林中人只有少数人可与相抗,三十年前屠龙居士蒋太虚常在江湖露面,一元居士胡刚却从此不再见及。久而久之,武林中传说他受了什么刺激,着破世情,隐遁深山不出。此种传说倒是实情,不过言之过早两己,因为「一元居士」胡刚其实正好娶妻,他本人爱上阳朔山水,就携眷迁居阳朔江畔百杏岭山,他这一迁,连谊同手足的屠龙居士蒋太虚均未预闻,是以江湖上有此传说。

胡刚与其妻恩爱非常,双宿双飞,鹣鲽情欢,但以好景不常,胡妻一次小产后,患了崩血重症,百医无效,胡刚用尽方法,才保全生命,惟缠绵病榻,不能起床。胡刚伤心得很,只因他一脉相传,一心一念想生个一男一女,来延续胡门,这一小产,不禁万念俱灰。

自此往后,夫妻相对唏嘘长叹,后来胡刚得一友人提供一个药方,不过有十数味生药须至深山大泽寻觅,他决心配完全,找来一个女仆服侍其妻,自己则下山仆仆于三山五岳,七年之后才予配齐。胡妻自服药后,身体日趋健朗,行动自如,两年过去,胡妻又是珠胎暗结,胡刚这一喜非同寻常。

十月怀胎期满,呱呱落地,竟产下了一女,胡刚一半欣喜,一半失望,因为衷心希望其妻为他生下一男,以延嗣续,不料天不从人愿,此成无可奈何之事。继转念到有此一女,聊胜于无,其妻产后不足两年,终以真元大亏,撤手尘环。因此,胡刚遂决意绝足江湖,抚养其女。

其女日趋长成,出落得娇艳如花,聪明绝顶,一元居士胡刚一身绝学尽都传授了其女,近年胡若兰姑娘益发长得国色天香了,胡刚耽心爱女的婚事,遂携谷兰姑娘下山。一日,胡刚父女两人正落足杭州,在六楼天竺间遇上了衡山派雁回老人,纵论目下武林大事,以及少林遗失「无相金刚掌经」,雁回老人说月内即将赴京,邀胡刚父女两人同往一游。

一元居士胡刚志在觅婿借此游历也好。逐无可无不可的应了。同着雁回老人北上,今日在这清风楼上,仅得雁回老人知其是一元居士,群雄即无人认得,对他亦不置意,而同瞩目在胡若兰身上。姑娘自幼在山野长大刁玩成性,坐在席上肆无岂惮,旁若无人,一意与雁回老人说笑。

这多的高人奇士,不是糟老头子,就是僧道,馀下年轻的,都是些庸俗之辈,胡若兰姑娘不禁大失所望。奇丑少年在她心目中,略不沾点爱意,但有着惋惜同情之心,她心想:「这少年怎么生得如此丑陋,姑娘就不信世上竟有这么难看的人。」她不禁频频偷视。

人总有这么一个天性,好看的事物,定要多瞧两眼,反之,一生好奇之念,也禁不住频频注目。这一来,究竟被她看出一点蹊跷,光线虽是昏茫,也为她瞧出奇丑少年头以下的肤色,与面部显然不同,尤其是一双手莹白如玉,不觉心中起疑,但猜不出是何原因。

此刻她一见恶师爷沈上九神色,有对奇丑少年不利的企图,一闪身,即掠在奇丑少年身前。恶师爷沈上九见姑娘身手之快,不同凡俗,面色一怔,倏又诡笑道:「姑娘,这少年是令友吗?」姑娘红晕两颊,摇头表示不是。

沈上九面容一沉,道:「即非令友,姑娘请让开,容沈某查问这人来历。」

姑娘格格娇笑道:「凭什么要查问人家来历嘛。」

沈上九被姑娘一句话问住,几乎答不上话来,但他素称老练,不想为此招来一个无穷隐患,他知一元居上重履武林,必有一番作为,遂把一腔愤恨强行忍住,微笑道:「这句话就难说了,不过沈某受人之托,不得不如此,姑娘此举,未免太多管闲事了?」

胡姑娘一板粉脸,说出一句娇憨无比的话语,道:「你认定姑娘多管闲事,那么这个闲事姑娘管定了。」

高黎贡山四老看了一皱眉头,大魔华宇道:「沈老弟,算了吧,与这个小妮子争论什么,我们要走了,回去商量大事要紧。」说罢站起身离坐,秦中双怪等也纷纷立起。

沈上九乘机收蓬,笑道:「姑娘无愧是一元居士胡老师的掌珠,这份胆量便逾于常人。」说着略一拱手道:「姑娘,容再相见。」随着秦中双怪身后走去。

金月尊者临行之时,狠狠投了奇丑少年一眼,道:「小子,蝉家明日在玉泉山顶等你。」说完也大踏步走去。

武林群雄先见胡若兰与沈上九发生冲突,以为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本要启步离去,齐都驻足而视,此时云雾已消失,亦即离去。

这时沙河堡主穆行易上前与一元居士胡同施礼道:「穆某事前不知胡老师也有兴来此,失礼之处,万望海涵,几时胡老师有空,请移玉敝堡,穆某则不胜幸甚。」

一元居士胡刚立起哈哈大笑道:「穆老师无须这么客气了,胡某他日有暇,一定至宝庄晋偈,穆老师你有事,请便吧。」阴阳追风穆行易抱拳,转身趋往楼下。

火眼金蛛林豪红着一张脸,垂首离去,胡若兰姑娘望着身后面现怒容。一霎时,群雄均已走光,诺大的清风楼上,只剩下胡刚父女,雁回老人,及奇丑少年四人。奇丑少年自始至终,神色自若,轻酌低饮。

「喂」,姑娘莲足一跺,说道:「你这个人怎么搞的,姑娘给你解了围,连谢字都没有一个。」

奇丑少年哈哈一笑,立起一揖到地,道:「那么,小生谢谢姑娘了。」

姑娘一闪腰挪身,娇笑道:「谁希罕。」

一元居士胡刚大笑道:「兰儿,你是白担了半天心思,沈上九可不在人家眼内。」

奇丑少年不禁面上有点讪讪的,尴尴地一笑道:「老前辈神目如电,晚辈不是令嫒及时拦阻,只怕要伤在那沈上九手下了。」

一元居土哈哈大笑道:「就拿老弟方才对付沙河堡主手下时,那份干净利落已足见一斑,老弟何必讳言。」说此顿了一顿,又道:「这位是衡山雁回老人,老弟见见。」

奇丑少年说了几句客套话,一元居士胡刚遂笑道:「老朽等就宿在对面三元客栈内,老弟何不请过来坐坐。」

这少年正欲推辞,耳边突响起鸾声呖呖,只听胡姑娘说道:「爹,你看这人长得太奇怪,怎么颈以下肤色与头面不同嘛。」

一元居士胡刚低喝一声道:「兰儿,不得无礼。」他知其女心细如发,必然看出有什么不对,他凝眼注视,果然颈间与头面分界处。有一圈淡黑线,被下颔遮住,不留心看不出罢了。

此时奇丑少年微微一笑道:「不敢欺瞒老前辈,晚辈实是戴着人皮面具,这种作为有难言的苦衷,到时老前辈一定知道。」

一元居士与雁回老人不觉惊叹异常,雁回老人抚着雪白的银须哈哈大笑道:「这年头,年轻人都有他那么一套,我们这班糟老头儿均跟不上时代,应当淘汰了。」言下有不胜今昔之感。

姑娘怔怔地痴望着这少年脸上,忽道:「你怎不将面具取下,让人家瞧瞧。」她说是看看面具,其实还不是想看人家庐山真面目。

那少年一笑道:「姑娘,非是在下不欲将面具揭去,只因强敌环伺,稍有疏忽,便有杀身之祸,姑娘万请见谅。」

「哼。」姑娘一鼓小嘴,道:「这又有什么怕的,有我爹在,你还怕吃亏了不成。」

一元居士胡刚笑骂道:「胡说,你爹算得了什么,方才高黎山四魔,秦中双怪等人身手无一不高过你爹,你这丫头,老是招祸上身。」继又转面对奇丑少年笑道:「老朽等先走一步,若老弟有空,旧话重提,则望来栈中小坐。」

奇丑少年笑道:「一定趋谒,一定趋谒。」

眼望着一元居士胡刚等三人飘然下楼之后,奇丑少年不禁长吁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位胡姑娘丽质天生,与金华的那位倪姑娘俱是一般刁玩性情,而且同是一个兰字,不过这位姑娘刁玩中不失天真,一怒一嗔的妩媚无比,不像那位老气横秋。想到这些真不敢往下想下去,因为想到雪地疗伤这一幕,玉体皓乳齐现眼前,事后又听到倪婉兰姑娘追唤,那声音是多么的凄惨,宛同巫峡猿啼,歉仄之心不禁油然泛起来。

转念到傅青既然被少林法一上人救走,明日玉泉山抽冷问问法一上人傅青现在在哪儿,了却一件心愿,当然收归少林门下更好,自已可向傅六官有了一个交待。又想起盟兄九指神丐苍玺及干坤手雷啸天两人,偌大的北京城,连一个丐门弟子均未得见,人海茫茫,叫我如何去找,为自已投身处地,千万不可轻启旁人疑端,三月初三上已日,泰山丈八峰,南北丐门约斗,他们两人一定要去的,到时必可见面,何必急着一时,想着他飘然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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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雪已停了,朔风尚自劲刮着,彩云密布低压,就似伸手可及,灰蒙蒙的一片,令人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雪地上被来往行人践踏成凌乱的图案,污水一泓泓地,遍处可见。天已到申末时分,昏暗模糊,打磨厂街道两旁店肆都掌了灯,灯光明亮,灯火万家,街檐旁设着一处处烤白薯的摊地,热香四溢。

奇丑少年漫无目的地走去,不觉暮云四合,夜色深沉,又复转去打磨。北京专接镖车商店的旅店,多在打磨厂,花市集一带,投宿的多半也是镖车达官爷趟子手,及随镖车的商主,闲常人也不会未此光顾,皆因气氛不同,太过繁嚣嘈杂。

眼光所及,这打磨厂就有数十家镖商客寓,门前骡马成群,这些客栈都是白粉墙,黑大门,金字牌匾,内面四合大院。他睡在大土炕上,隐约听得街上叫卖「烤白薯啦」、「煎蟊」、「萝葡赛梨」之声,不禁辗转难以入梦,真是,无奈天涯他乡客,漂零游子倍伤心。

他不知怎么朦胧睡去,一觉醒来,窗外天色已泛曙光,「呢呀」一声跃起,吹熄了炕上的菜油灯,唤来店伙盛水盥洗,匆匆进食,便自离开了吉祥客栈,直望西直门外走去。晨寒凛冽,呵气成云,此时的都城宛如白玉砌成,一片晶莹,天上依然是肜云垂罩,可掩不住这些京城清丽脱俗的景色。

出得西直门外,便是海甸,湖光山色日景陡现眼底,其地以圆明园着名,本为雍正居藩之赐地,中有光明股,建筑巍丽,及本朝干隆皇帝南巡,采集天下名胜,照式修建衲入园内,春暖花开时,风光宜入,俗虑全消,可惜禁卫森严,庶民难越,直至逊清慈禧太后重行修耷,园中景致,悉效西湖胜景,并有二十四挢,七十二亭,洵为大观,借光绪庚子拳匪之乱,引来八国联军,始毁于外兵,古董宝物,遗失殆尽,画阁雕梁都付一炬,当焚园时,火三昼夜不熄,傅今人不及见当年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漫回,长挢卧波之盛况,不胜浩叹。

且说奇丑少年施展凌空驾虚身法,迳往玉泉山麓掠去,才及山腰,回首转望,万寿山,紫禁城,圆明园,颐和园景致历历在目。他略不耽搁,身形往上疾涌,稍时,就到达玉泉山琉璃塔之下,四外静悄悄的,并无半点人影,心想:「他们大概也就快来了,我何不至琉璃塔上守候,居高临下,他们一举一动,无所遁形。」心念一动,即盘旋陡登塔顶层,放眼四顾,静明园就在足下,雪盖苍绿嫣红,山风劲烈,环宇皆白,不觉震荡心胸。

这座琉璃塔不知建造何代,大概建造于辽金王朝,高凡八十馀丈,共七层,层建石级,盘旋陡登,顶之极处,置高可丈馀铜佛一座,庄严肃穆。玉泉山出自太行山脉,山在城西,万寿山之北,东首为青龙挢,山建有辽金行宫,殿阁极崇严,厥后逐渐倾颓,清圣祖「康熙」尝游其处,因重新修善,并御题「静明园」匾额以赐之,山下玉泉,泉水清冽,以之享茗,甘芬逾于他泉,其上有石碑,到有天下第一泉五字,尚有干隆刻文以记之,泉水出自山下,流入玉河,汇为昆明湖,入皇城而入大液池,玉泉出水处,以石凿作成蟠禽之形,水流其间,喷射而出,洵为奇景。

玉泉山与五峰山香山,均为京都名胜,「玉泉垂虹」为燕京八景之一,最为烩炙人口,每当雨过天晴,长虹经天,五彩缤纷,堪称奇景。且说此时,山下忽传来几声啸音,风送入耳清楚异常,少年凝目下视。只见山坡上几条人影,弹丸飞跃。来势之疾,从来少见,不到一盏茶时分,便已抵达塔下,看出那是高黎贡山四魔,天外三尊者。

他们一定身,二魔华宙微微一笑,道:「老大,这四个秃颅本定是不敢来了。」语未了,一声佛号起自距四魔不远处雪丘中,皆因身为灰白僧袍加上须眉皆白,贸然望去不易察觉。

四僧立起,不见怎么作势,就落在四魔等人身前。法一上人低首合十道:「老衲等在此坐候多时了,请怨失迎之罪。」

语声一顿,忽又长眉一轩,朗声道:「此事老衲也曾想过,老纳等既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何必卷入纷扰之中,华檀樾昆仲武学盖古凌今,无人可及,老衲等服输就是了,只是乞求赐回「无相金刚掌经」经书,俾全武林道义。」

华宇嘴角泛出笑容,道:「既是服输,当初又何出此言,联合九大门派,驱逐邪魔外道不准在武林立足?」

法一上人摇首道:「老衲何曾出过此言,想是华檀樾误闻。」

大魔华宇双眼凝在法一上人的脸上,沉吟须臾,笑道:「「无相金刚掌经」华某也曾翻阅一遍,内容无甚出奇,用来对付泛泛之辈,自有它威力之处,不过施用在华某身上,毫无用处。」少林四僧暗暗心笑,这「无相金刚掌经」义理深奥,字字暗蕴禅机,岂是你们这班邪魔外道三解得了的,虽作如此想,脸上可不现于颜色。

只听大魔华宇接着说到:「这本掌经华某并无用处,不过此刻若要奉还,则有点疑难,皆因同道议决,藉以掌经已日在泰山丈人峰举行群雄大会,彼此切磋武学,公推出来天下武功第一之人,华某知这本「无相金刚掌经」,事关少林声誉至大,贵派不得不争,也势不能不三与,惟这本掌经华某保证会后定必奉赵不误。」

法一上人长眉皱得更浓了,朗声答道:「少林一脉,均属方外之人,不欲与人争强论胜,尚或少林不三与泰山大会,华檀樾也坚拒不还么?」

大魔华宇仰面哈哈一笑,道:「法一大师怎么说出这等话来,佛家戒打狂语,大师既知掌经落在我等手中,不惜万难也当让它重返少林。」

法一上人面如凝霜,道:「虽然掌经事关少林声誉,老衲就不以为其他门派也会三加,华檀樾你此举未免徒劳心机。」

华宇笑道:「各大门派华某自有方法令他们不能不来,大师不必忧心,现在四位请暂回少林吧。」

法一上人尚未回答,身旁须眉皓白另一少林高僧朗声道:「三师兄,掌经既在华檀樾身上,不如就地解决,何必这样费事。」

大魔华宇眼中奇光暴射,哈哈狂笑道:「法能,好大的口气,就是贵派掌门人白眉禅师亲临,也未见德便容易解决咧。」

法能大师长眉一动,宽大衣袖陡挥,手出如风,「达摩十二式」一招「佛祖降座」,手掌斜飞,向大魔华宇右胸点来,端得迅快无涛。

奇丑少年在塔顶着的极为清楚,只觉这法能大师与在金华跟自己试招之法华上人手法如出一辙,他知此等高手过招尽量抢占机先,一着之差,必将是挨打之局,他预料到大魔华宇不会对来把有所封架,一定疾越法能大师的身后进行抢攻。

果不其然,大魔华宇冷冷地一笑,脚下一动,身形疾逾闪电地便欺在法能大师身后,两只怪掌倏忽间攻出四掌八式,风声劲厉。法能大师这招本是虚招,心知这种久未出世之魔头,功力异于寻常,必不会让自已抢占先机,是以早有预防。就在大魔华宇出掌之时,身形已自斜移了一丈开外,手可并不闲着,回头一旋,带起宽大僧抱,如利刃般削去。

大魔华宇哈哈一笑,身形已自让了过去。那法能大师两袖劲力竟将一尺厚的雪地,划开两道深沟,可见土色,刹那间冰雪溅射,好凌厉的袖力。大魔华宇知道这等少林和尚,都是数十年内外性命双修,纯阳之体,不怕真力损耗,自己兄弟四人功力虽较少林僧人精湛,但此等硬拚硬打之法,不敢一试,纵然取胜,对本身真气虚耗至大,所以他一让开,立时又欺身急攻,不让对方有缓气机会。

只见他变掌为指,两手左右倏出,招到中途,右手一扬,急点法能大师「喉结」穴,右手猛降,倏往「章门穴」戳到。手法之诡异幻变,从来少见。法能大法身为少林四大护法之一,功力之精深也非等闲,他认出对方攻来手法绝毒无比,原因是大魔华宇已欺到身前四尺处,纵使能够化解袭来「喉结穴」右手,必不能让开对方左手。权衡利害,脚跟一点,突又滑后五步。

大魔华宇原要他这样,心中大喜,两手趁机进袭,招数使用,这一被他抢占先机,手法如同大河长江,滔滔不绝,源源济迫而前,手法之凌厉怪异,令人有弦目欲花之感。法能大师变为被动之势,逼得将「达摩十三式」展开。但都是拆解之招,难得有一招攻式,可见高手过招,粟米之差也不能。但见两个人身形如飞,手法之巧快,真是叫人难分彼此。

奇丑少年看此情形,心想:「这样打下去,看来法能上人必败无疑,在酒楼上,说得少林一脉逐渐衰微,显然不虚,高黎贡山大魔华宇手法,每着都暗含生灭之道,虚实莫测,错非是少林高僧,换上别人必不能接下十招,少林若不奋起直追,迎头赶上,只怕十年后武林中投有少林立足的一席馀地了。」法一上人及其他两僧看得长眉紧皱。

少林自雍正火焚嵩山后,精华殆尽,从此步入衰微,这是无可置疑的事实,但最大的关健,就是少林故步自封,嵩山绝技博而且繁,因人而施,每每因不得其入,宁可将绝技拳谱尘封于罗汉堂中,不得乱传,无从转授,而令该传人自慢慢摸索,终而因分毫之差,谬以千里,故少林声望一落千丈,是有其自取之道。

且说法能大师与大魔华宇过手出得五十招外,果如奇丑少年所料,法能大师身手逐渐迂缓。突然大魔华宇一错身形,猛向法能大师头顶「承光穴」拍下。这「承光穴」是颅骨嵌缝处,这一拍上,必致脑髓迸出来,当场身亡无疑,在同时,大魔华宇右手也不闲着,并双指,以「玄阴指」猛然向「腹结穴」划来,随着两腿交叉踢鸳鸯腿法,踢向法能「会阴穴」,这种招式,无一招不是致法能大师的死招。

法能大师无论功力如何精湛,但也不能同时避开两掌双腿这种绝招。在高黎贡山四魔动手规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不令对方活出掌下,这种不成文的规榘,在老一辈的人物中都熟知。法一上人岂能让师弟眼看着死于大魔华字手下,正待探臂出掌,震开大魔华字救出师弟。

正在间不容发之时,突闻塔顶一声清啸,啸声中一条黑影凌空直泄,带出一股强烈的罡风,将大魔华宇及法能大师两个人的身形逼开了两步,正巧救下了法能大师伤身之厄。奇丑少年不禁大为凛骇,怎么也不曾料及自己存身塔顶铜佛之后,还有人潜身。

大魔华字对付法能大师手法,全是玄阴暴劲,眼见法能就要丧在自己手下,一声清啸,触耳心惊,接着一股阴柔且含刚猛之力道,比自己恐有过之。不禁心头一震,只觉这种刚柔共济的罡力,直在自身逼来,此时也顾不得丧及对手了,立时身形一撤,让开两步,两眼凝视着来人。

法能大师亏得有此一举,解开一步杀身大难,心头异常感激。及至看清来人,都不知此人是什么来历,大出意外。原来来人是一个黑衣妇人,由头上银白长发,可测出其年岁大约六十开外,可是一张粉脸,却娇嫩压雪,剪水双眸清澈如谭,若不是一头银发,宛如年方花信少妇,其实两者都不尽然。大魔华宇眼看在要得手之际,不想平空来这妇人一搅,败了四魔动手规炬,登时气往上涌,眼睛一翻┅┅那银发少妇嫣然一笑,娇声道:「呀,干吗用这眼睛瞧人,好在我们非敌非友,不然,你岂不是丧在我这「飞絮暴雪」掌下。」其声甜脆宛如黄鹰出谷。

大魔华宇听得心头一征,这种掌法从来未曾耳闻,两眼茫然。不但是他,其他三魔也是一样露出疑惑之容,天外三尊者究竟是化外之人,更是不消说了。少林四位高僧苦苦思索,专从海外群邪着手,也是心版上留下空虚。银发少妇瞥见他们神色,格格娇笑道:「你们思索不出来,我也懒得说明。」

大魔华宇阴阴一笑道:「你不说出来历,华某就要问你方才出手相阻之罪。」

银发少妇脸色一寒,容颜疾变,直似罗刹鬼女,不复先时之明眸善睦,烟视媚行的脸容,嘿嘿冷笑道:「凭你高黎贡山四魔,尚不配与我老人家交手,等下不妨试试,待我老人家问问一事再说。」说此忽转面对法一上人秋波一转,面色为之一变,窈窕作态,娇笑道:「法一,我来问你,你们把宫门双杰子女抓到哪里去了?」

法一上人猛然一怔,继而合十答道:「阿弭陀佛,善哉,老衲方外之人,岂能作此无法无天之事,女檀樾说来罪过,宫门二杰虽然是少林叛徒,老衲受掌门方丈法谕,无论如何一年之内将他们擒获,带返嵩山,治那叛门之罪,但罪不及妻妇,老那万万不敢。」法一虽然不知银发少妇是谁,但由其眼神中看出,必是功力绝世之魔头,甚至于年岁比自己还要大得多,是以故作此语。

银发少妇剪水眸波望法一上人打量了一下,笑道:「此话我老人家也信得过,你们正派禅门出身,必不会说谎,看来抓掠宫门二杰子女的定另有其人,你们回山,顺便为我老人家致候吕君平,就说是商家放交问好。」

法一上人闻言,不由惊得倒退了一步,出声道:「老前辈莫非就是苗岭双┅┅仙么?」此语一出,连高黎贡山四魔为之震骇非常。

银发少妇本名黑衣玄女殷玄薇,后嫁与苗岭金发商幽,号称苗岭双妖,百年前威名震动海内,两人武功集正邪之长,可又说不出他们来历,他们讳言师承,行事毒辣非常,只要睚眦之仇,不分正邪,照样出手。如影随行,直至你魂消神散不可。他们武学在当时就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武林中人见了他们。无不畏之如虎,敬而远之。

后来,他们也实在闹得太不像话了,几乎整个武林被他俩震荡,是时正派中出了一个杰出人物,其人就是祁连异叟,一身的武功通玄,发下了海愿誓必要将那苗岭双妖收伏。苗岭双妖不知祁连异叟是何许人,因为祁连异叟根本没有在江湖露面过,以为必是一个狂人,也不置意,三年之内,苗岭双妖门下几乎戳杀殆尽,苗岭双妖终至找上祁连山作一次生死殊斗。

拼了两日一夜,祁连异叟受了他夫妻「飞絮暴雪」三掌,商幽也折断一腿,殷玄薇中了拾掌几乎命丧在祁连的山中。殷玄薇见机得快,扶着商幽残体逃出虎口。这一役,武林中人并未目睹,只凭传言略知一二。祁连异叟平素就不露面江湖,受伤后更加隐住避处。是生是死,不复得知。

殷玄薇回山后,商幽以伤重之躯,加上忧虑过度,不到两年便自身故,而她照师门所学,用吐纳之法疗伤,听说她走火入魔,江湖上从此就没有苗岭双妖名号。年代久远,淹没无闻,如今听得她又再度出现,武林中更是一番腥风血雨,那得不骇。吕君平是目前少林掌门白眉禅师俗家名号,昔年苗岭双妖与少林论武学时,吕君平当时还是一个十一二岁唇红齿白的小沙弭。

殷玄薇此时格格一笑道:「什么苗岭双仙?我老人家从没否认自己是妖,亏得吕君平还记得我。」说此忽又接道:「宫门二杰是苗岭记名弟子,他们子女也是老身记名徒孙,我老人家年逾过百,虽说驻颜有方,但世上无不死之人,一身绝学随之黄土未免可惜,倒不如乘未死之时,将所学传之宫门二杰后人,苗岭绝学俾殷发扬光大。」

法一上人双手全十恭谨地道:「殷老前辈就是为了这点才下山吗?」

殷玄薇微微一笑,道:「人说秃驴聪明,果然不虚,你们放心,老身下山不是为了找你们晦气的,但是谁找上宫门二杰麻烦,那就莫怪老身了。」

法一上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思道:「无怪乎宫门双杰不把少林放在眼里,原来有一把好靠山。」

只听殷玄薇说下去:「风闻武林中出了一个怪手书生俞云,老身好胜心强,至今还改不了,倒想见见哩。」

法上一人暗思:「你居在苗岭深山,哪有得知之理,还不是宫门双杰持函邀请。」也不说破,只微微一笑。

忽见殷玄薇面色疾变,嗖地一鹤冲天拨起十馀丈高,落在琉璃塔二层飞檐上。高黎贡山四魔等面色骇然微变,他们自认不可一世之魔头,一跃最多可达七八丈高,哪有说十馀丈高的,瞥见之下只有望尘莫及心生愧念。少林四僧只是嘴里念佛。

只见殷玄薇身形未曾停顿,瞬眼之间,便掠上塔顶铜佛处,看其神情,但是发觉有什么可疑之处。原来奇丑少年听说她要找怪手书生,一时兴起,抬起三粒冰屑,凌空打下。手法之准,登时打在殷玄薇银发之内。殷玄薇在冰屑激泄时,便听出声音有异,只道逆风吹刮断枝的声音,这一疏忽,三位冰屑已穿入银发之内。头皮火灼奇痛。她一身罡气护身,三颗冰屑令她头皮灼烧,便知必有能人隐在塔顶。

奇丑少年隐在塔顶最上一层时,殷玄薇尚未到达。而殷玄薇从另一方向,飞上塔顶铜佛,奇丑少年也未查觉,两人都是轻功绝乘,毫不着声,是以双方均未发现。殷玄薇一登上塔顶,发现杳无人迹,只有玉泉山下一人缓缓而行。殷玄薇也未寻思,迳往山下扑去。其实奇丑少年则逸在圆明园内树木葱丛处,「风篁清听」楼上,尚佯自得于湖光山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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