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地面积甚广的茂密枫林之中,迤逦蜿蜒的平坦官道之上,尊奉恩师所命,师妃暄已早早坐进造型古朴,但内里却绝对舒适的四轮马车之中逐渐远去。
再与自己对饮一壶实业所出的美酒之后,洒脱、率真的四祖道信同智慧,帝心,嘉祥这四大圣僧也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依依不舍之下,方准备再追送一段路程,恬淡闲适,圣洁出尘的梵青慧已不动声色的挡在自己的面前。
未思忘,更难忘,愈难离,愈相离,满怀惆怅思绪的我无奈停步,曼声而歌道:“夏蝉鸣咽,枫林萧索,望断长街。怅然孑立无觅,方蹒跚顾,比丘阻隔。挥手欲劈天堑,又颓然凝噎。念去去,万里坎坷,雾气蒙蒙楚天没。”
苍凉寥落的歌声至上半阙就嘎然而止,满腹情怀难续,一腔离思谁说?心情激荡之下,我已是一大口鲜血喷出,浸透青衫,直达心间。随即,整个人脸颊潮红一片,瞬间又变的苍白若纸,身躯更是摇摇欲坠,几至跌落尘埃。
明眼人一看便知,自己这是由于情绪极度不稳,继而牵动早先负上的未愈内伤,从而伤上加伤,沉重异常!
刚刚曲词之中,被比作“棒打鸳鸯”的梵青慧在又一次被气的翻了翻白眼之后,对于早先思虑中的种种难解之处倏忽间已是一扫而空,豁然开朗。
原来他笑行天果然因两度强行转换招意而负上不轻的内伤,先前都是在强自硬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以求蒙蔽过关——魔道中人,果然都是桀骜不逊,孤傲自大之徒!
而他之所以要强行转换招意,应是在借道兄磨练他自身的武功,以便为将来同大明尊教之间的决斗做准备。
可任他笑行天武功修为如何超卓,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胜过大明尊教的十一人,这中间,一定还有何不可告人的缘由或者阴谋……不过,这样也好,邪魔外道们祸起萧墙,渔翁得利的总归还是我佛道两派。(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tore)
而且,现在看来,深陷情关的可不止小徒妃暄一人,这个静斋有史以来的最大敌人,魔道的巨枭竟然也被爱徒的一缕情丝所缚……那么,只要方法得当,化解静斋这一次无边浩劫也并非全无可能!
就在梵青慧沉思之际,一直在旁边静默旁观的了空忽然口喧佛号道:“‘白牛常在白云中,人自无心牛亦同。月透白云云影白,白云明月任西东。’笑施主既深通佛理,为何却惨悟不透这白云为表,明月为里;白云是虚无幻象,明月是真如佛性;云月同色,实乃色空一如,体用不二!”
梵青慧亦低喧佛号道:“极小同大,忘绝境界。极大同小,不见边表。有既是无,无既是有。若不如是,必不须守。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但能如是,何虑不毕。”
我神色黯然颓唐的低语应道:“‘枫叶生时春恨生,枫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长路车轮声。’小子不是参悟不透,体会不到,而是曾有过痛苦难忘的记忆,所以才会格外的珍惜!亲情,友情,爱情,俱是人间真情,我笑行天既然由入情,至出情,再至入情,自当始终如一,唯心不二!”
愈是在某一方面思想,修为精深的人,其根深蒂固的认知就愈难改变。深明此点的了空和梵青慧不再多言,齐声低暄佛号已毕,飘然而去。
现场,只余枫林中,官道上,一嘴角溢血的青年男子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痴痴伫立,宛若木雕泥塑般动也不动……
四轮马车之中,从未有过这般柔弱的师妃暄整个娇躯都扑入梵青慧的怀中,早已担负不住沉重压力的香肩急速的耸动着……
从小所受的,早已在心中根深蒂固的思想教育,与后来所受到的新奇理论之间的反复交织,纵横交错;对养育,教导她长大成人恩师的孺慕、信奉,与其本身已有所改变的思想认知,以及私人情感之间的强烈反差、巨大矛盾,终于促使师妃暄长期饱受折磨,困扰的芳心再也不堪重负,瞬间崩溃。
不同的理念,不同的认知,到底孰对、孰错,孰忧,孰劣;天下与个人,大义与私利,到底该如何选择,怎样定论,师妃暄左右为难,无法理清!
身处滚滚洪流的漩涡之中,矛盾激化的中心点,又有师伯碧秀心的前车之鉴,这一刻的师妃暄不觉彻底迷茫了,迷失了!
梵青慧爱怜的拍着心爱弟子的粉背道:“妃暄,师傅完全理解你的苦衷与苦楚,凡尘俗世之中,惟有情之一字,尤其是内中的男女之情最是缠绵悱恻,难以勘破。这也是每一个追求天道者所必须要经历的心魔大劫,无法超越,就无法脱离万丈红尘,纷争俗世,臻达至究至极的天道至高境界!”
再也没有往日半分超凡之姿,出尘之态的师妃暄此时就像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般,是那样的凄婉无助,那样的我见犹怜,她勉力抬起泪眼婆娑的螓首,诺诺的呢喃道:“师尊,对于天道,本来弟子还抱有强烈执念之心孜孜以求,但为何,现在弟子却感到所谓的天道已是那样的遥远难及,虚无飘渺?现在,弟子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家的普通女子,能够顺利的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能够平安的诞下宝宝,终日无拘无束的自在生活,弄儿为乐!”
梵青慧恬静闲适的玉容泛起母性的慈爱光辉,以充满无限宠溺,怜惜的语声道:“暄儿啊,为师至小将你抚养长大,对你,名为师徒,实同母女,世上,又哪有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儿能够快乐无忧的呢?
自古以来,多是痴情女子负心汉,如果他笑行天但有半点良心,七个月之后,就该为了你,以及即将出世的宝宝放下一切,尽力补偿你为她所受到的所有委屈与折磨!
看他这段时间对你的顾念,可见其并非是无情无义之人,所以,你要相信他,相信他终会为了你和宝宝,选择他早该做出的选择!”
“嗯,徒儿知道啦,徒儿会坚强的等待那一天到来的!”
“这就对了嘛,乖,这么大的人啦,怎么还哭的像个小孩子似的!还有,你已经是有了宝宝的人啦,现在不但要为你自己,也更要为你腹中的幼小生命着想啊!”
“嗯,多谢师尊教诲,徒儿知道怎么做啦!”
不知经过多长时间,浑身衣衫早已被濛濛水气浸个通透的那青年男子忽的神情一动,朗声开言道:“既已离去,何必回转。想不到道信和尚还有如此雅兴,竟又来陪伴小子谈佛论道!”
一把洒脱真挚,随性率真的苍老声音传来道:“痴儿,痴儿,竟伫立如此之久,方发现老秃的到来,情之一字,真是误人不浅啊!”
“那是和尚对小子并无半点杀意,否则以武者对杀气的超常灵觉,小子又焉能不知和尚你已陪伴我这凡愚之人静立良久!”
说话间,总是一派悠然自得,乐天安命样子的禅宗四祖道信显身于距自己丈许间的道左路边。
他又回到这里做什么,不会是……
只听道信再度开言道:“‘空门寂寂淡吾身,溪雨微微洗客尘,卧向白云情未尽,任他黄鸟醉芳春。’小子明白这两句的意思吗?”
虽猜度不出其去而复返的用意何在,但我还是沉声答道:“客尘即指烦恼,本非心性固有之物,乃因迷理而起,故称为客;又以烦恼能污染吾人之心性,犹如尘埃之污染万物,故称为尘。以佛法实谛而言,众生心性本即清净无染,一无尘垢,然却因忘境现象纷沓,忘执忘着而心生烦恼。故《维摩经》中有云:‘心遇外缘,烦恼横起,故名客尘。’”
道信有点穷追不舍的意味道:“那‘情未尽’又是何意呢?”
“‘情未尽’,应是暗指菩萨以菩提心为本,不舍众生之意。不过,在这里,也许也有谕指小子对妃暄难以忘情之意。”
状极欢畅的大笑数声,道信欣然问道:“那最后这半句又是何解呢?”
“最后半句应是指参禅者终于体悟到那本来而随缘放阔的任运境界,黄鸟飞鸣,花草闹春,真如实相处处彰显!”
“既然小子能有如此清楚、深刻的感悟,为何还放不下心中执着,俗世执念?
须知,以梵斋主的个性,你同妃暄小丫头是绝对不可能有结果的。既然明知无有可能,又为何不顺其自然,脱离苦海,逍遥自在?
小子是老秃见过的最具有慧根灵性的青年男子,以你所见,所知,所闻,所觉,若是身入佛门,必可将禅宗发扬光大,普惠世人。只要你同老秃一起参禅礼佛,老秃可代先师收你为关门弟子,并立即接掌禅宗衣钵,小子意下如何?”
不会吧……本来还以为自己只是在胡思乱想,哪曾想到道信竟真的是回来劝诫自己,并希望收而为徒的,而且还是代他先师收徒!
摇头苦笑之后,我将嘴角一直未曾擦拭的血迹擦干,坚定异常的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小子同妃暄之间虽必然有诸多波折与磨难,但只要此心不二,我相信,总有一天会守的云开见光明的!”
道信无奈叹道:“人力有时而穷,既然老秃已竭尽全力仍不能度化到小子你,岂能再行唠叨不休?缘之一字,妙不可言,希望你我还能有缘相见,后会有期!”
来的洒脱,走的自然,转眼间,四祖道信已是踪迹皆无。
可是,他如此去而复返,难道就只是单单为了开解自己,继而令己成为禅宗传人吗?
(注:《雨霖铃》词牌名,盖取唐时旧曲翻制。据《明皇杂录》云,安史之乱时,唐玄宗避地蜀中,于栈道中闻铃音,起悼念杨贵妃之思,“采其声为《雨霖铃》曲,以寄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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